陜西鳳翔木版年畫的吉祥圖形研究

孟鑫雅 賈美茹（西安美術學院）

鳳翔隸屬于陜西省寶雞市，古稱“雍”，是我國的文化名城之一，《尚書·禹貢》記載：“為雍州之域，故謂之雍?！惫懦亲溆陉P中平原西部，三面環山，氣候條件好，農業發達，為鳳翔璀璨的民間藝術發展提供了豐沃的土壤。鳳翔木版年畫是我國的五大木版年畫之一，作為一種有很強工藝性的傳統民間藝術，其制作工藝流程大致分為：“起稿、備版、貼版、站版……刻版、修版、洗版等”，共11 項步驟。雕刻工具包括站版工具、修版刀具、站版和起版用的木槌、刻刀、磨石等。第二十代鳳翔木版年畫傳人邰立平的父親《鳳翔木版年畫見聞記》提到鳳翔木版年畫“始于唐宋，盛于明清”。相傳在明初洪武時期，邰氏家族有一位擅長作壁畫的畫師。幾代相傳下來，隨著明清時期雕版印刷術的興盛輝煌，還有民眾對于年畫的需求，邰氏家族中人慢慢開始從事木版年畫的生產。隨著時代發展，盡管時期動蕩，但鳳翔木版年畫仍然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陪伴著人民大眾度過一個又一個年。

年畫，宋稱“紙畫”，明稱“畫貼”。年畫是一種古老的民間藝術形式，在人民大眾心中“年畫也是新年的代名詞”。早在秦漢時期，真正意義上的年節習俗開始形成，“五福臨門萬事興，吉星拱照到你門庭。金錢多賺年年盛，招財進寶又添丁”這段話詳盡的表述出了老百姓于新舊年交替之際，對來年樸素而又真誠的愿望。在民間年節習俗化的過程中，與之相應的出現的就是年畫這一年俗民間藝術品的誕生，木版年畫則是指用木版彩色套印的形式的年俗民間藝術品。木版年畫中的各種吉祥寓意圖形不僅在諸多民俗活動中被廣泛應用，在如今也被廣泛應用到現代設計創作中，這一本土的蘊含著中國傳統審美文化的民間裝飾藝術，是有必要對其中的吉祥圖形進行詳細研究，以此來讓這一民間藝術品得到更加完整的保護和傳承。

一、陜西鳳翔木版年畫

據《鳳翔縣志》記載：“明末清初，南肖里村有十多戶人家開辦作坊，印制年畫”，產地集中在縣城東邊的肖里村和西南的陳村鎮，后逐步以南肖里村為產地中心，直到1950 年，鳳翔木版年畫已發展到690 多種畫面形式，其中心畫面表達不變的是以驅邪避兇、祈福迎祥為初衷。鳳翔世興畫局創立者邰世勤也是目前鳳翔木版年畫傳承人邰立平的爺爺，本人是一位除設計和刻制皮影，搞磚雕、石雕的“全把式”手藝人。邰世勤與畫壁畫的蘇氏、竇氏兩位畫匠交好，常年過年時把兩位畫匠請到家里設計年畫，三位老畫匠一起搞年畫設計，所以世興畫局出版的年畫風格很接近過去的壁畫。邰世勤將祖上繼承下來的畫樣重新復原設計，《男十忙》《女十忙》這些布局構圖明顯具有壁畫的構成痕跡，還有《四時報喜》《喜慶有余》《小人圖》等，都受到老百姓的喜愛。邰世勤還借鑒河北直隸年畫的技法，推出了“金三裁”“金三裁”是三裁橫頁的墻畫，人物面部與手部的上色講究點染，吸收了壁畫和工筆重彩的技法。經過長期發展，鳳翔木版年畫既繼承一直以來的傳統作畫，又吸收其他美術門類的經驗。鳳翔世興畫局這個字號也在邰世勤的帶領下達到了巔峰時期，不管后面的時局如何，但始終很受老百姓的歡迎，并且鳳翔木版年畫依舊保持著蓬勃發展的勁頭。

鳳翔木版年畫按題材基本上分為六個大類：門畫、十美圖、風俗畫、戲文故事、窗花、家宅六畫，但也可以把“十美圖”歸到風俗畫中，合并為五個大類。門畫即門貼，又叫門芯子，是鳳翔木版年畫作品中最早、最有代表性的年畫，藝術水平達到了歷史高度。不論是線條運用還是人物姿勢動態，還是面部和手部的處理都極其傳神，代表作八大門畫，如《方弼》《方相》是由真實人物演化來的門畫，再者是《上朝秦瓊》《上朝敬德》這兩種執锏、執鞭的武門畫。據《搜神大全》載：“門畫即唐之秦叔寶、胡敬德二將軍也”“據傳說唐太宗夜無眠，名畫工圖二人之像，戎裝怒發，一如平時，懸于宮掖之左右門，邪祟以息”。門畫造型上區分還有《坐虎秦瓊》 《坐虎敬德》以及《騎馬秦瓊》《騎馬敬德》等作品。最后是由唐代魏征神化而來的文門畫《加官晉爵》和《加官進祿》，頭戴紗帽，身著官服，代表了人民樸素地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文門畫還有演化出來的天官題材《風調雨順》和《國泰民安》等。十美圖是由十個美人圖成一套的年畫，通過象征、寓意、諧音等手段，借用具體存在的物品等把虛幻、意象的想法可感地表達出來。比如有表達女孩子對愛情的《佳人愛菊》和《倩女尋梅》：“菊”諧音代表上京赴試的“舉”人，“梅”諧音代表找“媒”人；還有表達早生貴子愿望的《天仙》和《送子》；還有《蟾宮折桂》里面的母親手拿桂花，孩子腳踏金蟾，寓意著狀元高中，另一幅《官帶流傳》母親拿官帶，孩子攜官帽，就是世代做官的意味。戲文故事多組套，大致有兩百多幅，代表有《西游記》《楊家將》等，但失傳頗多。窗花主要張貼在窗戶的小格子上，大部分是花卉人物題材，因篇幅較小流失嚴重，代表有《花開富貴》《四季平安》《四子得?！返?。除此之外還有一類可以單列出來的，叫谷雨畫，是指專門在谷雨前后印制銷售，典型的作品有《春牛圖》《單雞》《雙雞》《二十四節氣圖》等。鳳翔木版年畫在色彩方面，極具西北風格，色彩大塊，常用的顏色有紅、綠、黃、金黃、紫、桃花、金箔、銀箔等，號色還有一個講究是：為了方便套色，滿版都有色，紅、綠、黃這三個色占大頭，基本上遍地開花，橘黃和紫色是局部做點綴。造型上人物頭部占比大，動感強，畫面富有沖擊力，很能代表陜西地方特色文化風格?！坝谩€’是鳳翔木版年畫藝術表現的主體，從現存的清代中期鳳翔木版年畫木刻古版中只見墨線版的情況分析，可以推斷直到清代中期，鳳翔的木版年畫還保持著只印墨線主版，后續由人工手繪上色的生產方式?！兵P翔木版年畫的制作技藝成熟和雕版印刷的興盛，到后期基本上都是套色印刷，很少手繪上色了。在制作年畫時還有一些口訣，比如“畫要好看”指的是畫樣的設計好看；“女人手像蓮藕、武師手像鷹爪”這種描述手的畫法；形容眼睛畫法的“鸚哥皮子丹”等?？棠戤嫷哪景逵玫氖区P翔本地北山生產的梨木，就地取材，梨木紋理清晰，拿邰立平的話來說“印出來的畫跟鉛印一樣”。紙張一般用的是四川運過來的紙，發白，印出來的圖色彩鮮艷清晰，直到八十年代末開始用宣紙頗多，其中以川宣、徽宣為主。

二、陜西鳳翔木版年畫中的吉祥圖形

（一）圖形的定義

“我國傳統意義上的圖形概念是指由寫、繪、印、刻等手段產生的記號圖案，是區別于語言和文字的視覺形式。從形式上來看，圖形是在一定意識和特定思想支配下地對某一個或更多元素組合的一種蓄意刻畫”。廣義上對于圖形的概念可以定義成：用色彩和形象來直觀地傳播信息的視覺語言，其中包括一切含有圖形因素并與信息傳播有關的形式，如照片、圖案、插圖、標志等都可以稱為圖形。

在原始社會，人類就已經開始通過圖形表達他們對于生活勞動，他們的思想、情感等。隨著人類由農業文明進入到工業文明，圖形作為視覺語言又被賦予了新的內涵，但是，始終不變的是人們利用圖形語言引導生活、傳達信息，成為人類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二）鳳翔木版年畫中的吉祥圖形

“吉祥”其本意就是預示著好運和祥瑞的兆頭?！疤撌疑?，吉祥止止”。成玄英解釋稱：“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征”。據《尚書·洪范》的記載，福有五種，“一曰壽，二曰福，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中國傳統的吉祥裝飾圖樣，可以歸納分為福、祿、壽、喜、財五大主題。

從圖形角度上來說，如用“蝙蝠”表現“?！?，用“猴”表現“侯”，用“雞”表現“吉”，或采用具有吉祥喜慶寓意的花、鳥、蟲、草等動植物圖形通過一定的排列組合構成表達吉祥含義的畫面，這種巧妙地用諧音、象征、隱喻的手法來表達吉慶寓意的內容。

“鳳翔木版年畫使用最為廣泛的是花卉圖形，其次是動物圖形?！兵P翔木版年畫中以諧音構成的象征對象出現最多的是蓮花圖形，其諧音取“連”，寓意著連續的意思；貓諧音耄，蝶與耋諧音，祝頌長壽；芙蓉諧音榮；瓶、鞍諧音平安；鹿、鶴諧音六合等等。還有以植物或者器物構成的象征對象，“象征”是吉祥圖形的基本特征，用象征手法表達思想感情，比直截了當的造型語言更能表達出傳統的含蓄的意蘊，比如：松柏寓意著長青；佛手寓意著多福；壽桃寓意著多手；石榴表達著多子的含義；牡丹是富貴的象征，寓意著吉祥富貴；竹是氣節的象征；元寶是財富的象征等等；再比如還有將數字和圖形構成的象征對象：三只羊寓意著三陽；五只蝙蝠象征著五福等等；還有的圖形組合排列象征對象：喜鵲與梅花的組合寓意著喜上眉梢；蓮花與鯉魚的組合象征著連年有余；海棠與牡丹的組合寓意著滿堂富貴；蝙蝠、壽桃與雙錢的組合象征著福壽三多等等。

在鳳翔木版年畫作品《虎頭》畫面中，就在描繪虎頭部時，使用了大量的吉祥花卉動物圖形，遠看此虎神態安詳，近看有許多可仔細觀賞的圖形，富有樂趣。

接下來《官帶流傳》和《蟾宮折桂》這一對畫面上，母親手拿著桂花，孩子腳踏金蟾，這是象征手法，意味著考中狀元；另一幅母親攜帶官帶，孩子手拿官帽，就是世代做官的意味。

鳳翔木版年畫作品《吉慶有余》畫面上是胖娃娃背后有一支戟，懷里抱著一條大鯉魚，就是用諧音轉換的方式將圖形組合排列，把抽象的內容借助于特定的圖形寓意形象地表現出來。

《魚樂圖》是傳統的鳳翔木版年畫作品，畫面中卻沒有著重表達魚，只有曼妙身姿女子手中的魚，魚在籃子里，象征說法有二，一是說籃籃有魚，寓意著年年有余，豐衣足食；二是寓意著生殖繁衍，魚樂圖是吉祥圖，但卻不僅僅是吉祥圖，對于畫面的解讀，它留下了許多的聯想空間。

聯想或是想象是人類能夠不斷創作的另一素材來源，創造鳳翔木版年畫這一民間藝術的藝術家們用豐富多彩，很多明于心而不明于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象征圖形，一幅幅一組組創造出了兼具實用性和美觀的藝術佳作。

三、陜西鳳翔木版年畫吉祥圖形的文化意蘊

以前沒有報刊電視媒體，木版年畫就相當于今天的媒體，吉祥圖形有了這一文化載體，廣泛流行，超速發展。在這一民間藝術的影響下，“門窗園林、首飾宮燈、花錢銀票等生活用品上都出現了各種吉祥圖形，且其構思與造型都富有藝術創造力……吉祥圖和吉祥畫成為一種蔚成風氣的民俗形象，俗稱‘圖必有意，意必吉祥’”。自古以來，中國人民就向往幸福安康，吉祥富貴的美好生活。正是如此，才有了吉祥圖與帶有吉祥寓意的物品的應運而生，吉祥文化不只是在古代百姓生活中存在，在當下生活中也仍然具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不管時代如何變遷，這都代表著民眾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年畫在傳統文化尤其是民間美術里，它是適應著“春節”誕生的，歷史悠久，內容豐富，年畫有著最美好的吉祥寓意，給人一種向上的蓬勃的精神氣?，F如今，木版年畫的功能性質已經變了，一個是外來文化的沖擊，一個是大眾的審美也在變化，國家政策大力扶持此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旨在傳承和保護，我們這代也在此基礎上要做的創新與發展。

四、結束語

木版年畫是中國農業社會原根性的民間藝術形成，是中國傳統民俗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在農耕時期民眾心理特征和精神追求的集中反映。了解木版年畫，則是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渠道之一，而懂了吉祥年畫中的附有吉祥寓意圖形，則可以輕松愉悅地走進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大門。正是因為它的發生與演變均與人民大眾的勞動生活相伴相隨，鳳翔木版年畫則是具有陜西本土特色的民間藝術，所以它的吉祥圖形在造型上在給人美的感受上又不缺親切感，歸根結底是源于民間、發展于本土，將其與現如今的設計語言結合，架起一座與現在溝通的橋梁，賦予新意，使其重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