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地鐵女士優先車廂的使用行為及感知體驗分析

張心悅 韓西麗 楊博文 劉易軒

(1.北京大學城市規劃與設計學院,518055,深圳; 2.清華大學美術學院,100084,北京;3.廣州地鐵設計研究院股份有限公司,510010,廣州)

可持續的城市公共交通能促進社會和經濟發展,但通常由男性主導的交通政策使不同性別的乘客對公共交通的使用行為和感知體驗有所不同[1]。經調研發現,女性較男性更常乘坐公共交通且出行目的更多樣化[2],但安全問題可能成為女性選擇公共交通的制約因素之一[3],對公共交通的恐懼限制了女性對空間的使用,損害了女性進入城市公共空間的權利[4]。

為了削弱恐懼并提升女性在公共交通中的體驗,許多國家已經實施了干預措施。西方發達國家最早設立女性專用車廂,但在性別平等的輿論下棄用。如今,出于宗教風俗或女性乘客較少且性騷擾問題突出等原因,女性專用車廂的使用集中在拉丁美洲、東南亞、日本、中亞和印度。我國關于設立女性專用車廂的問題尚在探索之中,廣東省深圳市、廣州市分別于2017年6月26日、2017年6月28日開始推行地鐵女士優先車廂,在中國城市公共交通運營業內開創了先河[5]。我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長期位于世界前列,但對于兒童的照顧依舊主要依賴于母親的付出[6]。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在我國設立女士優先車廂的必要性還需探討,目前對于公共交通的研究多從技術性能角度出發,對女性乘客的研究較為有限[7]。

文獻[7]通過分析馬來西亞城市電車女性專用車廂的安全性和舒適度發現,缺少執法人員、車廂容量不足、視覺上與普通車廂難以區別是目前女性專用車廂的3個主要問題。文獻[8]通過研究墨西哥城的“粉色”公交發現,女性專用交通工具捍衛了女性在城市中與男性平等流動的權利。文獻[9]提出一種特殊的列車時刻表,以期女性專用車廂能為女性乘客提供盡可能多的服務。

本文通過問卷調查的方法,了解女士優先車廂的使用現狀,以及女性乘客在其中的使用行為和感知體驗,并探究感知體驗和標志系統影響因子對女性乘客滿意度的影響,提出提升女性乘客滿意度的設計策略,為女性乘客創造良好的乘車體驗。

1 研究方法與數據

深圳地鐵的女士優先車廂于2017年6月率先在1號線、3號線、4號線及5號線的雙向列車首、末車廂試行,保留愛心專座且不禁止男性進入,現已在全部線路運營。研究數據來源于2020年3月至2020年5月針對深圳地鐵女士優先車廂的行為注記、問卷調查和訪談,共跟車調研90余次,調研時間段為07:30—23:19?？傆嫽厥沼行柧?08份,其中女性問卷203份,男性問卷205份,最后通過訪談補充完善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態度和看法等無法通過調查問卷來展現的內容。

根據每周隨機選取的兩個工作日和周末跟車調研獲取的數據,對女士優先車廂內部的人數、性別分布和年齡階段進行統計,年齡階段分為15歲以下兒童、15～40歲青年和40歲以上中老年。繪制相關趨勢圖,分析女士優先車廂的運營是否達到了預期使用目的。

為進一步刻畫不同性別的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使用行為和感知體驗,針對性別設計了兩套不同的問卷,并向受調查者詳細解釋每個問題和選項的含義。女性問卷的問題分為3類:①人口學特征——年齡、職業、文化程度與月收入水平;②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行為特征——乘坐時間段、頻率及原因;③使用李克特量表量化女性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感知體驗——對特殊設施的使用意愿、對車廂內各項指標的滿意度。男性問卷的問題分為2類:①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行為——乘坐原因、是否會主動坐空座位、是否會給女性讓座;②對女士優先車廂標志的感知——標志是否醒目、是否需要對標志的字體、大小、色彩等進行調整。

2 女士優先車廂使用現狀及乘客使用行為

2.1 女性乘客樣本特征

女性乘客樣本特征統計如圖1所示。由圖1可知:在受調查的女性乘客中,16～35歲的乘客數量較多,乘客以公司職員和學生為主,文化程度以本科居多,收入以3 000元以下居多。

a) 年齡分布

2.2 女士優先車廂使用現狀

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不同性別和年齡的乘客數量趨勢圖,如圖2所示。跟車調研數據顯示,女士優先車廂內的女性乘客客流量變化不規律,早晚高峰變化不明顯且男性乘客數量較多,乘客以男青年和女青年為主,共占92%。女士優先車廂與普通車廂的使用情況相似,大多數時間男青年多于女性乘客。女士優先車廂中女性乘客占比如圖3所示。女性乘客占比超過50%的情況僅占調研時間的20%,女性乘客總體數量僅占44%。

圖3 女士優先車廂中女性乘客占比

女性乘客乘坐地鐵和女士優先車廂的頻率分布對比如圖4所示。女性乘客乘坐地鐵的頻率較為均衡,38%的女性乘客有比較穩定的乘坐地鐵的習慣,但74%的女性乘客僅偶爾乘坐女士優先車廂。女性乘客乘坐地鐵和女士優先車廂的時間段如圖5所示。女性乘客乘坐地鐵的時間段較均勻地分布在一天中,且近一半分布在早晚高峰期,大部分女性乘客隨機乘坐女士優先車廂,且更傾向于在早晚高峰期和晚間乘坐。

a) 乘坐地鐵

a) 乘坐地鐵

2.3 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使用行為

女性和男性乘客選擇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理由如圖6所示。就近上車是女性和男性乘客乘坐女士優先車廂最重要的原因。女性乘客中,因乘坐的人少、車內環境舒適、治安環境好、換乘方便及其他原因(通過回訪得知,其他原因主要包括弱冷空調更舒適、排隊人數較少、隨機上車等)而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人數較為相近且數量較少。男性乘客除了就近上車的理由外,超過10%的人選擇陪伴其他女性一起乘坐、其他原因(通過回訪得知,其他原因主要包括與普通車廂沒有區別、沒有規定男性不允許上車、喜歡頭尾兩節車廂、攜帶大件行李等)、乘坐人數少等,低于10%的人選擇了不清楚這是女士優先車廂、換乘方便、車內環境舒適和治安環境好。

a) 女性乘客

男性乘客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行為和感知如圖7所示。僅39%的男性乘客會主動坐空座位,其中近一半會給任何女性主動讓座,其余只給老弱病殘及孕婦讓座。大部分男性乘客認為女士優先車廂的標志醒目,只有25%的男性乘客認為需要增加或調整標志。男性乘客中認為標志的位置、大小、色彩和圖案需要調整的人數較為相近(見圖7 d)),極少數男性乘客認為需要調整標志其他部分,例如:應該標明具體乘坐時段,同時配合廣播指引。

a) 主動坐座位行為

2.4 乘客對設置女士優先車廂的態度

通過對83名男性乘客和90名女性乘客進行訪談,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態度如圖8所示。

圖8 乘客對設置女士優先車廂的態度

男性乘客中有57%支持設立女士優先車廂,認為這是尊重和愛護女性的良好舉措。男性乘客中有35%不支持設立女士優先車廂,主要原因有兩點:女士優先車廂加劇了男女不平等現象;在基礎設施和運營管理上與其他車廂沒有區別。女性乘客中有33%支持設立女士優先車廂,認為這維護了女性的出行權益,重視了女性在公共交通上的特殊需求。女性乘客中有64%不支持設立女士優先車廂,主要原因為:女士優先車廂內的男性乘客過多導致車廂擁擠;對服務管理失去信心;車廂缺少女性乘客需要的特殊設施和服務。

3 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感知體驗

3.1 指標選取

女士優先車廂的感知體驗包括:①對特殊設施的使用意愿(化妝鏡、哺乳室、嬰兒整理臺);②對各項指標的滿意度及各項指標對滿意度的影響程度。

指標包括:舒適性、空氣流通性、擁擠度、安全性、哺乳方便性、嬰兒車停放的方便程度、標志易讀性和標志醒目性。標志醒目性指標容易被乘客看到,包括標志的顏色醒目,尺寸、位置高度合適,標志的布局疏密有致,與其他標志有差異性等。標志易讀性指乘客可以快速地理解標志所表達的含義,包括標志的信息量合適,內容明了,表達方式簡明易懂等。安全性包括社會安全性和環境安全性,社會安全性包括是否有安保人員,以及可能會遭到的性騷擾等社會因素;環境安全性包括拉環或欄桿高度是否符合女性身高之類的硬件設備和物理環境因素。舒適性包括坐墊、拉環和欄桿的材質,是否有置物架等設施的舒適性。嬰兒車停放的方便程度與地面的平整度、高差、寬度、交通工具的搖晃程度有關。

使用李克特量表量化女性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特殊設施的使用意愿和對各項指標的滿意度,并對需求及滿意度進行評分。各項指標對滿意度的影響程度采用主成分分析法獲得指標的權重系數,完成影響因子權重排序,其能顯示各項指標對女性滿意度的影響程度。

3.2 使用需求及滿意度

女性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的需求及滿意度評分如圖9所示。女士優先車廂的各項特殊設施需求評分為嬰兒整理臺3.26、哺乳室3.26、化妝鏡2.85。女性乘客對化妝鏡的需求不高,但需要更多育兒設施,如嬰兒整理臺和哺乳室,這二者能夠提高帶孩子出行的女性乘客的乘車體驗。女士優先車廂的整體滿意度為3.78。各項指標中,滿意度從高到低的排序為:①標志醒目性;②標志易讀性;③空氣流通性;④安全性;⑤舒適性;⑥嬰兒車停放的方便程度;⑦擁擠度;⑧哺乳方便性。育兒設施功能不足、男性乘客過多導致車廂擁擠是滿意度較低的主要原因。

a) 特殊設施的需求評分(5分制)

3.3 影響因子權重分析

主成分分析是一種降維算法,通過線性變換提取數據的主要特征分量,可將多個指標濃縮成綜合指標,即主成分。通過計算主成分的相應系數、指標權重系數并進行量綱一化計算后,可得出影響因子的權重系數及其相應排序。對女性問卷數據進行可靠性檢驗,問卷的克朗巴哈系數取為0.869>0.800,KMO(檢驗統計量)值取為0.825>0.500,巴特利特球形檢驗P值為0<0.05,可信度通過檢驗,即可以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分析數據。

根據主成分分析法計算得出原有變量可以被2個主成分代替形成新的無關變量指標,其中:第1主成分反映乘坐的感知體驗;第2主成分反映標志系統是否完善。因子載荷矩陣顯示了每個主成分主要由哪些變量提供信息,如表1所示。感知體驗和標志系統可分為2個一級指標,8個二級指標。接著進行因變量與主成分的相應系數求解,求解所得系數即為各影響因子的權重指標系數,再對權重指標系數進行量綱一化處理,即可獲得各影響因子的權重,按類別對影響因子權重進行大小排序,如表2所示。

表1 因子載荷矩陣

表2 影響因子權重排序

由表2可知:在女性乘客對女士優先車廂各項指標的滿意度中,感知體驗(權重為0.807)對滿意度的影響遠遠大于標志系統(權重為0.193),說明女士優先車廂的空間品質帶來的感知體驗決定了女性乘客的滿意度;在感知體驗指標中,安全性權重最高,其次是舒適性、嬰兒車停放的方便程度、哺乳方便性、擁擠度、空氣流通性;在標志系統指標中,標志易讀性的權重高于標志醒目性的權重。綜上所述,為了提升女性乘客的滿意度,應多關注提升女士優先車廂的安全性、舒適性、嬰兒車停放的方便程度及哺乳方便性。

4 討論

國外設立女性專用車廂主要是出于宗教風俗或社會文化原因,而我國的社會環境與之有所差異,在工業化進程和新社會勞動分工的影響下,我國的女性在更多地進入就業空間的同時也繼續承擔著照顧孩子的責任[9],地鐵成為了職業女性和帶孩子出行的女性進入公共空間的重要交通方式之一,因此我國設立女士優先車廂的必要性主要體現在滿足女性乘客攜帶嬰兒車、需要哺乳室等特殊需求,以及車廂內設置符合女性身體特征的硬件設施等方面,以提升女性搭乘地鐵時的舒適性和方便性。

目前,女士優先車廂并未很好地發揮其相應的職能,由于管理不善導致車廂內男性乘客太多的問題,是引發女性乘客對車廂內擁擠度的滿意度較低的原因,因此對女性乘客來說,女士優先車廂既不方便也不具備吸引力,女性乘客選擇乘坐女士優先車廂的頻率和時段都較為隨機。而女性乘客比男性乘客更不支持女士優先車廂設立的最重要原因是對運營現狀的不滿和對服務管理的不信任,而不是因為她們自身不需要女士優先車廂。

安全性和舒適性是影響女性乘客滿意度最關鍵的兩個指標,本文研究表明,女性乘客在女士優先車廂中的安全感和舒適感均有待提升。提升女士優先車廂安全性常見的干預措施包括改善車廂社會安全性的管理政策和提升環境安全性的設計策略。管理政策包括制定女士優先車廂管理辦法,培訓現有安保人員以提升其職業素養,在早高峰和晚間等特殊時間節點提升巡邏頻率,加強對不同性別乘客的引導。設計策略包括改善照明、提高能見度、改善監控、減少障礙物等[10]。由于女性乘客普遍不喜歡目前地鐵車廂廣泛使用的冰冷金屬座椅,同時可能面臨孕期、生理期等身體不適的情況,女士優先車廂的基礎設施設計應滿足女性乘客的心理和生理需求,提升女性乘客的舒適度。

女士優先車廂中育兒設施在女性乘客中的需求度較高,但其普遍滿意度較低,是亟需改進的硬件設施。在我國發布三胎政策的大背景下,車廂內適當增加育兒設施將方便攜嬰出行的女性乘客。女士優先車廂能夠提升嬰兒車停放的方便程度,同時,設置翻轉式嬰兒整理臺,以及增加簡易的臨時哺乳室都能提升攜嬰出行的女性乘客出行體驗,特別適合地鐵通行時間超過1 h的女性乘客,節省了她們的時間和體力,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女性乘客帶著孩子乘坐地鐵出行的意愿。翻轉式嬰兒整理臺在無人使用時可以收起,臨時哺乳室可使用隔離簾分隔1 m2左右的空間,無人使用時可拉開隔離簾,不占用車廂內部空間。

女性乘客對于標志系統的滿意度較高,其不是影響女性乘客滿意度的關鍵因素。女性乘客中,中老年乘客的數量在女士優先車廂中較少,可能是女士優先車廂現有的粉底白字標志和抽象的女性符號導致中老年乘客識別困難。此外,沒有廣播及工作人員指引可能導致中老年乘客無法理解女士優先車廂的含義。

5 結語

我國女士優先車廂設立的必要性主要體現在滿足女性乘客的特殊需求、提升其乘坐地鐵時的舒適性和方便性的人文關懷上。女士優先車廂對女性乘客服務效率低下的主要原因在于目前沒有提供女性乘客所需要的特殊設施。

為了提升女性乘客的乘車體驗,建議做以下改進措施:①增加攝像頭,同時提供符合女性身高的拉環和扶手以提高車廂安全性。②將金屬座椅和扶手包裹柔軟的材質,增設置物架以提高舒適性。③嬰兒車停放空間配備固定嬰兒車的設施,如地面固定裝置、扶手固定裝置等,增設翻轉式嬰兒整理臺和簡易的臨時哺乳室。④安排工作人員指引,在女士優先車廂與普通車廂之間增設屏蔽門,以降低乘客流動性。⑤放大標志的文字,改變標志的色彩和字體,并增加廣播指引,以提升女士優先車廂的識別度。⑥由于公司員工、學生、孕婦、帶嬰兒出行的母親等不同屬性的女性乘客的出行時間與規律有所不同,建議女士優先車廂全時段開啟。

通過以上改善措施可以滿足女性乘客出行的特殊需求,吸引女性乘客主動使用女士優先車廂,進而提升女士優先車廂的服務效率,也可以利用標志提醒男性乘客使用普通車廂,降低女士優先車廂中男性乘客的占比,此方法比限制男性乘客進入女士優先車廂更具可實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