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詩 [組詩]

林沖夜奔

地下停車場

建在一片草坪底下

只要有人

在停車場里走動

那些昆蟲演奏家

就會停止它們

氣勢磅礴的

器樂演奏

但只要我

只要我的腳步

一下響起

這些溫文爾雅的

古典主義音樂的愛好者

立刻就會像瘋了一樣

把自己變成黑金屬

和朋克樂手的綜合體

仿佛在，熱烈地歡迎

我這個——

地下之王

的到來

全世界

最偉大的語言學家

誕生在

二戰時

德國人修建的

一座集中營里——

一個壓根兒

不懂波斯語的猶太人

為了得到

想學好波斯語

然后到德黑蘭去

尋找失蹤弟弟的

德國軍官的保護

自創了一門

只有他自己懂得的

包含了2840個單詞

和全套語法的

偽波斯語

堪稱古往今來

全世界

最偉大的語言學家

注：這2840個單詞，實質上是2840個遇難同胞姓名的變體。

自從歐洲人

在大航海時代

把泥土作為

壓艙物

帶入美洲大陸

那些被夾帶在

泥土中的——

蚯蚓

就漂洋過海

在這片新大陸中

無師自通地

展開了

轟轟烈烈的

土改運動

一陣狂風刮過

窗臺上的歷史書

瘋狂地翻頁

待到風頭漸弱

翻起的書頁

又慢慢回落

時間——

變成了一條條

長短不一的繩子

一圈一圈

把生命最初的秘密

捆得嚴嚴實實

松子開裂

僧人開悟

松子忘言

僧人忘筌

松子得吃

僧人得道

父親長長的嘆息

把月光磨得很薄

這最后一小片月色

拼命拽住父親的腿

不讓他陪我走完這段山路

鋤頭的鋒芒隱入黑暗

這風一般快的刀刃

能砍斷世間的一切痛苦嗎

這突兀而來的困惑

使我有了一種錯覺

此時此刻，仿佛他已經在

無盡的時間長河中

得到了永生

搬家時

他左肩挎著

一臺筆記本電腦

右肩挎著

一把口風琴

后背上

還背著

一張鐵皮書架

此刻，知識分子們

正在出走

藝術家們

也紛紛開始了

他們的秘密流亡

就連人類的良知

也艱難跋涉在

這苦難的曠野上

此刻，微風吹過

鐵皮隆隆作響

他們行走在搬家的途中

有如雷震子

行走在爆裂的天空之下

天空之下

猶有麥地

大海之下

猶有黃金

陰云之下

猶有人類

曜日之下

猶有葵花

秋天來臨

我隱于黃葉

寒冬將至

我隱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