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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去遠方

2024-03-15 05:09伍維平
駿馬 2024年1期
關鍵詞:油菜花老頭兒子

母親坐火車去遠方。

母親的遠方是一座無名墳墓。

火車準點開動時,早春清晨的一抹陽光正巧跳進車窗里,撫弄著母親粗糙削瘦的臉,那些縱橫交錯的褶皺將母親雕塑成一尊雕像。母親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眼里空空洞洞,一片無盡的蒼茫。

短暫的幾分鐘后,母親就透過車窗看見了自己的家。

薄霧散去,斜坡上那座紅磚青瓦房在陽光下有些耀眼,金黃色的油菜花在乍暖還寒的春風中迎風招展,手牽著手一直延展到看不見的柳河邊,長眠在河邊的老頭卻長駐母親的心里。母親對著油菜花的盡頭說,老頭,我要去看兒子了,你等著我回來的消息。

家在窗外一閃而過,往事卻像柳河水延綿不盡。但自從八年前兒子外出打工后再無消息,老頭五年前死于腎病,母親便拒絕回憶,那只會使痛苦加倍。

無人訴說的日子過得寡淡,一群雞鴨的戲鬧讓寂寞變得更加漫長,陪伴母親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孤獨?;疖噥韥硗鶑拈T前經過,開向未知的遠方。不遠處的車站乘客上上下下,卻從來不見兒子回家的身影。母親不要兒子的錢,只要兒子,但兒子一去不返。

母親知道所有的打聽都是徒勞,還是不停地尋問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在圩場和街道,在城里和村莊,附近幾十里地的人們都知道她兒子丟了,也給她出了各種主意,可是沒有人能真正幫得到她。

沒有兒子的日子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從指逢中溜走,母親的黑發變白,皺紋爬滿古銅色的臉,一口好牙也日漸松動。母親老了,農村老人顯老,母親老得更快。母親常常停下手中的活,望著來來往往的火車出神,然后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輕得像蚊子在耳邊的嗡嗡聲,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這年的一個夏夜,母親和專程來看望她的侄女坐在掛滿星星的曬坪上說話。侄女說這種事情應該交給警察處理比較合適,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有的是找人的辦法。母親說有人給她提過,但她不清楚這算不算失蹤,一個大男人把自己弄丟,那就是給警察說笑話,不好麻煩人家。侄女一根筋上來,第二天就把這情況寫到了紙上,拽著母親去派出所錄了筆錄。母親幾乎不抱希望,又隱隱約約藏下一點點盼頭。

不久希望變成了現實。警察來找母親的那天下午,母親正在菜地里澆水,接到警察遞過來的那張紙,看著“死亡證明”四個黑字,母親一句話沒說,麻利簽了字,把紙對折幾下收進口袋,繼續淋菜水,直到完工,才擔著空桶回家。

母親換了身衣服,稍作收拾后,出門直奔侄女家,要侄女給她畫出一條到達兒子墳墓的路線。侄女聽聞,差點驚掉下巴,眼珠子也瞪得要掉下地。姑姑啊姑姑,你不會用手機,出門沒經驗,幾千公里路程,轉車住宿各種風險,你兩眼一抹黑,只怕是有去無回啊。母親不為所動,轉身要走。侄女服了,拉住姑媽,做了一份詳細的旅行攻略,在哪上車,在哪下車,在哪轉車,在哪住宿,寫了滿滿三張紙。母親收了紙,連夜趕回家,編織袋里塞了幾件換洗衣服,掏出那三張紙,默念幾遍,一字不差地裝進了腦瓜子里,三張紙在灶里燒成了灰。

第二天早上,母親鎖了門,背著編織袋走過開滿油菜花的田野,直奔火車站。買票上車,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熟練如???,其實母親是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疖嚸刻鞆拈T前經過,看著南來北往的火車,和車窗里閃動的人影,母親不知道人們為什么要遠離家鄉去遠方,現在知道了,兒子就是她的遠方。

一直向西奔馳的火車終于停在了母親要下車的站臺,母親隨著人流剛走出車站門口,一陣西北風把她吹了個趔趄,臉上像被人抽了一巴掌。那風不是風,是鞭子,轉著圈打著旋,卷起地上紙屑和塵土一路狂掃過去,街上包著頭捂著嘴的行人在風中零亂。母親忽地想起了侄女說的話,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年只刮兩場風,每場六個月。母親嘟囔道,傻兒子啊,你跑到這么個破地方來干嘛,家鄉的油菜花不香啊。

在這個隨時有可能被風吹走的小縣城,母親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哪里都有頑強活下去的人們,不過這不是她關心的。母親的世界很小,眼里只有孩子,孩子的世界很大,眼里有全世界,卻常常忽略了父母。

當年兒子執意要外出打工,母親雖然不同意,但也尊重了兒子的選擇。不讓去又能怎樣呢,腿在兒子身上,年輕人海闊天空,信心爆滿,哪里都是家。老頭脾氣倔強,一根火柴就能引燃通天大火,堅決反對兒子外出,但反對無效,兒子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出門,從此沒了消息。老頭從此消沉下去,沒幾年,火氣沒了,人也走了。

母親一路問過去,七拐八彎尋到了風沙飛揚的汽車站,得到的消息是去東望鄉的車一天一趟,今天的車已經開出,要走得等明天了。人不留客天留客,母親沒有選擇,就近找了個便宜旅館住下了。

一夜和衣而眠,好不容易捱到天蒙蒙亮,母親提著袋子出了旅店,一碗羊肉湯加兩個烙餅填飽了肚子,趕到汽車站,坐上了去東望鄉的班車。

車是坐上了,但久坐不動,母親等得心焦,問鄰座什么情況,對方只用鼻子哼了一聲作為回答。又問司機,司機說坐滿就走。母親明白了,再無言語,在座位上坐成了一棵枯死的桂花樹。

后來,不僅沒有坐滿乘客,甚至沒有再上來一個人,車啟動時太陽已經偏西。母親看了看天空中灰蒙蒙的太陽,抱著袋子微閉著眼,似睡非睡,如老尼打坐。

破舊的班車如同一頭氣喘吁吁的老牛,在山連著山,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土路上艱難爬行,上了天還是下了地,轉過了多少個彎,繞過了多少次懸崖峭壁,母親完全無視。車終于停下時,已近黃昏,全身骨頭快散架的母親隨著僅剩的幾名乘客下了車,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喘氣。

這是只有一條街道的小鎮,一些高高矮矮的房子沿街而建,混雜著碎石與泥士的街上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母親正要打聽去康平村的路,忽地看到一座房子門前的牌子上面寫著“西塘鄉衛生室”幾個字,腦子突然斷電了,恍惚間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在哪里,到這個地方來干什么。

夜幕落下,四周漆黑如墨,街上唯一開著門亮著燈的房屋把母親拉回了現實,她走進這家東西少得可憐的雜貨鋪,一個老頭從暗處走出來,問買什么,母親對本地土語完全不懂,但也明白老頭的大概意思,用夾生普通話跟老頭接上了話。

一番交流下來,母親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她來錯了地方。返回縣城的車肯定是沒有了,旅店也沒有,小吃店倒是有一個,但一過中午就關門了。

既然這樣,那好吧。母親自言自語道,轉身就走。老頭叫住母親告訴她,隔壁兒子兒媳外出打工了,還有一間空房,可以提供免費借宿。母親接受了老頭的好意,買了柜臺上一些吃的東西作為回報。一夜無話。

隨遇而安的母親睡得踏實,醒來也早,想趁早回縣城再轉車去康平村。好心的老頭給母親支了一招,老頭說從這里去康平村約三十里地,經過一條不通車的山間小路,不是很難走,但有幾次岔路,不熟悉的人容易走錯。母親問清了岔路的走法,謝過老頭直接上了去康平村的路。

一眼望去,所有的山無草無樹,山山相連,一條砂石路彎彎曲曲通向遙遠的天邊,看上去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寂靜的群山中,只有母親一個人走在路上,硌腳的碎石發出咔咔聲,一直在母親耳邊響個不停,這種零碎而沉悶的聲音更顯出無盡的空曠和不安,像在一個很多人卻沒有一點聲音的場所。

向左,遇到岔路你就向左,就能到達康平村。好吧,母親記著雜貨店老頭的話,不管前面有幾條岔路,母親就走最左邊的那條路。走著走著,母親發現路越來越陡,越走越高,頭頂著一個大火球,在無遮無擋的山路上走著,這不就是燒烤嗎?一瓶礦泉水早已喝個精光,衣服濕了又干,皮膚上滲出了細小的鹽漬,母親被曬得頭昏腦脹,全身虛脫,已有中暑癥狀,可前面還看不到一點村莊的影子,一切都變得那么糟糕。

母親感到了絕望,她用無助的眼神望向天空,奇跡般發現了一大片烏云,正在風的作用下慢慢靠近太陽。母親原地蹲下,用編織袋遮住頭頂,等待那片烏云的拯救。母親的等待有了結果,那片烏云果然遮住了太陽,滿目眩光頓時消失,涼爽的風也隨之吹來,母親全身舒展開來,有一種死而后生的感覺。這時候的母親仿佛看見了家鄉的油菜花,那黃燦燦鋪滿原野迎風招展的笑容。

轉眼間,烏云如天上的羊群飛奔過來,成群結隊布滿了整個天空。太陽走了,好像從沒來過,接下來的是閃電和雷聲,雨霧也從可見的遠處迅速飄灑過來。母親起身走了幾步,迅猛的大雨已經把母親包裹其中,響雷的炸裂聲一聲接一聲把空曠的原野填滿,母親沒有退縮也無處可退,唯一的選擇就是向前走,因為母親的遠方是兒子。

西北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母親正在想著去哪里躲藏,雨漸漸小了,巨大的雷聲像一輛轟鳴的汽車駛過身旁消失在遠處,風更是沒有了蹤影。暴曬與大雨,就在母親身心還來不及轉換的瞬間交替完成,母親驚愕地望著四周,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太陽和風雷雨走了,該死的夜晚卻來了,這意味著母親走錯了道,否則三十里地早該到了。往日母親去鎮上趕圩,來回近六十里,挑著一擔土貨翻山越嶺大步流星,那身板那腳步,一條漢子都未必能比得過?,F在,西北這個空氣中充滿野性與冷峻的夜晚降臨了,它的迅猛剛烈和南方的溫柔舒緩反差巨大,母親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直下墜,看不見也聽不見,視力和聽力都完全失去了作用,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方向。母親恍惚間出現了錯覺,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

無盡的黑暗中,母親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不知道前方是否有危險,小心翼翼地移動腳步,摸索著往前走,試圖避免碰到障礙物和跌下懸崖,緩慢而不確定的前行,腳下的路途仿佛永無止境。但母親知道,如果不往前走,她就永遠無法找到出路,無法逃離這個黑暗的世界。然而,母親還是停住腳步,坐到地上,順勢躺在一個土堆上。她倒要看看,這個世界能拿她老太太怎么辦。

躺在西北粗獷的夜空下,漆黑之中,依稀透現出一絲朦朧的亮色,母親看到了天上的一顆星星,又看到了一顆,接著看到的星星越來越多。一顆顆星星如同寶石般散落在夜空中,有的熠熠生輝,有的微弱而朦朧,它們相互閃爍,好像在訴說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說。母親漸漸冷靜下來,想起了兒子以前的點點滴滴。

兒子從小是一個另類,甚至兒子的出生就是一個意外。母親多年未育,以為此生再無子嗣,沒想老天給了她一個驚喜,送來一個兒子。

不過,這兒子不是兒子,是牛魔王下凡,專門來人間興風作浪的。逃學打架惹禍樣樣在行,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

父子倆天生死對頭,父親脾氣火爆,話少人狠,對待兒子的絕招就是燒火棍伺候,這一招屢試不爽,是鎮子法寶,但也成了橫在父子間的一座大山。

兒子開始逃學不著家,在所有人的眼前消失了,警察找上門時,兒子已在少管所里吃上了飯,似乎一個少年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但兒子出來后,卻給了世人一個華麗的轉身,他買了一堆書回家開始自學。三個月后,他參加了高考并被一所高校順利錄取,就讀一個月后又因為打架滋事被退學。兒子回來后沒有任何表情,又買了一堆書關在屋里自學,不到兩年時間拿下自學考試全部課程,接著參加碩士招生考試并被錄取,最后又因老問題被拒絕入學。

自此,兒子燒掉了所有書籍,并從此拒絕閱讀。面對父親的冷嘲熱諷,兒子不再有言語上的抗拒,不說話不辯解。兒子的沉默,父親的冷酷,使得母親的擔憂更加沉重。

那年春天的一個暗夜,兒子背著雙肩包出了門,臨走時站在門口悄悄地說,媽我走了。那聲音低沉細如蚊蠅,瞬間消失在無形之中。母親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天,作為母親當然想留住兒子,即使留不住也要問問去處,然而片刻間兒子已經走遠,已經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這是兒子留給母親最后的身影。

兒子離家多年,從未回家,偶爾寄一些錢回來,也不留一句話。父親說,就當沒這兒子。母親知道老頭嘴硬,心卻在滴血。沒幾年,老頭抑郁成疾,撒手先去了。老頭死前叮囑母親找到兒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他死不瞑目。又幾年,母親終于等到了兒子最后的消息,噩耗澆滅了母親對人世間的最后一點希望。此時,睡在這大山深處,母親反而有一種回到家里的安穩,她相信兒子就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沉睡,等待母親的召喚。

母親在時間里迷了路,又在時間里找回了自己。正如昨天的夜晚古怪地提前降臨了,今天的早晨又以純凈而寂靜無邊的節奏回歸,和大山的沉默一樣,這是一個提前到達的早晨,在時光的流逝中彌散開來,天地萬物依次睜開了他們明亮透徹的眼睛。母親頭枕在一個斜坡上,凝視夜空中的星星漸漸變得稀疏,直至消失在天際。在這個寧靜的夜晚,一生都在低頭干活的母親第一次仰望星空,不過母親沒有感受到生命的美好與無限可能,只是平靜如家鄉的柳河,無聲地向遠方流淌。

天空中那一絲微弱的光芒,如一扇門,打開了母親的遠方。母親沖過去,推開了這扇時間之門。是的,母親起身離開土堆,在晨風中繼續向前。上了一個坡,拐了一個彎,母親看到了遠處山巒下升起的一縷炊煙和高低錯落的屋頂。

大山的第一縷陽光照在母親枯槁失血的臉上,溫暖如兒子嬰兒時的小手。一定是兒子給了母親力量,使她終于找到了出路,走出了昨夜的黑暗。

母親走進一戶人家門口時,先是一只小狗歡叫著跑出來迎接她,接著一位老婦走出門外,用微笑和溫情迎接山里少見的客人。

老婦似乎早知母親的來意,好像一直在等待母親到來的這一刻,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沒有神的旨意,也不是人間的故事編排,母親從老婦的眼神里看到了兒子的身影。母親對老婦說,你不用告訴我兒子的一切事情,我只想知道我兒子埋在哪里。母親明白,對全世界來說,她兒子就是一個逝去的普通人,但對她來說,兒子就是全世界。

老婦對母親說的話似懂非懂,但對母親要表達的意思全然明白。老婦領著母親往回走,在昨晚母親睡覺的土堆前停下腳步,指著面前的土堆說,這里就是你兒子。說完作揖告別,消失在路的拐角處。

錢紙、蠟燭、線香、鞭炮,母親供上了編織袋里的所有祭品,即使大部分已被雨水淋得不成樣子,但母親的心意不容置疑。還有那一束油菜花,依然鮮艷欲滴,好像剛剛從清晨的田野采摘過來,散發著南方春天清新的氣息。淡黃色的油菜花在西北乍暖還寒的硬風中無聲微笑,給冷峻的高山上平添了一絲小小的暖意,使得母親這一場孤獨簡單的祭祀儀式,有了一種無可名狀的亮色。

在這個高冷晴朗的早晨,母親結束了祭祀,拖著疲憊的身體,帶著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無盡悲傷,離開兒子,走上回家的路。

回去的路和來時的路一樣艱難,母親又一次迷了路,路癡的母親就這樣在大山里轉來轉去,找不到出山的路。天一直陰沉著臉,見不到一絲陽光,風也若有若無,老天沒了昨日雷雨交加的暴脾氣,母親走在始終見不到一個人的盤山路上,一次又一次問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走出去,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想回到埋兒子的那個小土堆,守著兒子死去。

傍晚時分,母親忽而聽到了鳥的叫聲,接著幾只灰褐色的小鳥從不遠處土坡下驚飛而起,掠過母親的頭頂,又饑又渴的母親看到了一眼細小清亮的泉水,一棵葉子稀疏的小樹,幾叢黃中帶綠的雜草,母親來不及驚喜,急忙俯下身去,灌滿了一肚子水。

天色漸暗,夜幕再次降臨,母親靜靜地躺在樹下,聽著若有若無的流水聲,心靜如水。母親躺在這荒郊野外,好似已經回到了家,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心靈已經歸于平靜,她愿意把時間封存在這片長眠著兒子的寂靜土地上,也不會忘記過去兒子帶來的所有美好和快樂。因為兒子,母親要活下去,這個念想會幫她找到回家的方向。

果然,天遂人愿,母親喝足了水,只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了馬路,聽到了汽車喇叭聲,搭上了去縣城的順風車。

坐在回家的火車上,母親不再一本正經地端坐著,而是睡了一個長長的放心覺,臨近到站才醒過來。

又是一個薄霧彌漫的早上,母親走過沾滿露水的田野,回到了家。在這個可以安心的地方,母親不再迷茫。

母親要告訴埋在柳河邊的老頭,兒子再也不用四處漂泊居無定所了。

來年春天,家鄉油菜花盛開時,她要帶著兒子魂歸故里,他們一家三口再不分離。

【作者簡介】伍維平,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西作家協會理事,桂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長篇小說《鐵證如山》、中短篇小說集《獨自前往》、散文集《荒原水車》等多部。作品被多家選刊選本轉載。曾獲廣西青年文學獎、桂林市人民政府金桂獎等各種獎項十余次。

責任編輯?烏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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