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與融合:淺談當代中國動畫電影意韻的符號性建構

劉 震 殷 娜

符號是人類創造而產生表達自我情感以及建立聯系的一種形式。西方早在古希臘時期就出現了有關符號學的癥候,之后經過數位對于符號領域頗有建樹的哲學家、美學家進一步論證,符號學才得以真正建立。在中國古代,也有談及符號的相關論述但并不以“符號”一詞自居,而是以“象”為談論且十分豐富。無論是西方和中國,符號對于人類探索自身交流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動畫作為藝術的一種表現形式,同樣以各種符號展現,包括在人物形象、場景設計、色彩光線、線條造型等視覺心理方面進行具象性和意象性符號的轉構,得以傳達作品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和文化內涵。

一、當代中國動畫電影的符號性表達

中國動畫包含許多富有文化內涵和深刻意義的符號隱喻性表達,無論是從取材,例如神話故事、民間傳說、史詩寓言等方面,還是從表現形式,例如繪畫、水墨、戲曲、民間藝術等領域,都在以不同程度的改造轉換進行當代新語境的符號性探索。

傳統水墨動畫以水墨這一符號形式探索中國動畫新的審美表達,例如《小蝌蚪找媽媽》《牧笛》《山水情》等一系列早期水墨動畫,都是以水墨這一符號形式語言進行中國動畫的新探索,通過這一新穎的表現模式不僅拓展了中國動畫的表現形式,更是進一步拓展和提高了觀者的審美領域和視覺感知,發展中國水墨的文化價值,為中國動畫走出國門提升影響力。水墨動畫發展至今,加之技術的參與和市場化轉型,已經有更為成熟的狀態。水墨動畫《秋實》《立秋》則是以三維8K超高清影像技術,加之中國傳統的符號性質,進行藝術與技術的巧妙融合?！肚飳崱穭t是通過以一只“蟈蟈”這一符號進行文化隱喻和故事構造,以其自身與周邊事物的微妙故事,進行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重塑與展現。通過這一符號形式和故事構造,使觀者留下深刻印象,這一印象不僅包含與傳統文化的勾連,也使觀者感悟其自身的現實生存?！吧问绞莻鬟_生命現實這一概念的符號手段。感情意義屬于形式本身而不屬于任何它所再現或暗示的東西?！盵1]人類情感通過符號這一形式手段得以表達出來,以此通過這種或那種方式進行交流和思索。眾多中國傳統文化符號是當代中國動畫電影取材的來源,需要把傳統文化符號深入人心、寓教于樂;使觀眾得心應手地接受與吸收,就離不開對于符號的再次改造與創新轉化,形成當代觀眾所適應的文化符碼,供其解答和深析。在《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大魚海棠》兩部作品中,分別都能在大圣身披鎧甲與山妖決斗的場景與椿暈倒后回到土樓腳步移動的時刻展現出傳統戲劇舞臺式的營造,這種傳統戲劇舞臺營造又融入了當代視覺感知,使觀眾更有視覺體驗和戲劇張力。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以傳統山水符號的視覺改造,其中的“山河社稷圖”以卷軸形式展開,將傳統山川、河流、樹木、冰川盡收眼底,呈現出山水聯動的當代視覺感的“千里江山”面貌。在《長安三萬里》中,通過傳統符號傳遞故事影片發生、推動敘事節奏,其中以仙鶴、烏鴉等動植物暗示人物的得意灑脫與衰敗慘淡,從大唐盛世景象到安史之亂的全民動蕩,其中以西安城破敗、黃鶴樓燒毀等建筑符號進一步表明由盛世轉向衰敗的隱喻。

“符號是文化的象征,它能夠引導人們的思維走向。文化符號系統的傳播,導致在不同文化不同社會環境下的人們擁有各異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盵2]動畫符號作為藝術的一種輸出形式,它能夠以喜聞樂見、潛移默化的方式進行內容與形式的再改造,與當代主流文化意識的轉向接軌,當代中國動畫電影以連接傳統符號與當代感知的組合碰撞,匯聚成更被易觀眾接受和理解的動畫符號,傳承文化價值與精神力量。

二、當代中國動畫電影的意韻性展現

動畫的意韻性隱藏于故事內容和表達形式的相互配合中,從深層次感受到動畫所要表達的意義,不僅是觀眾觀看所要細致思考的問題,也是創作者在進行創作時的劇本編寫、故事構思、角色設計、表現風格、表現形式、價值架構、畫面表現等方面進行觀念和意義的組合,在充分表達動畫電影作品的詼諧幽默的同時,還要以作品中帶有鮮活生命力的人物情感塑造,帶動觀眾進行表象背后意義的價值思考。

中國傳統文化符號也給予中國動畫形象、表現形式上許多新的探索?！拔幕浀浜臀幕栕鳛橹袊幕臉俗R和載體,是我們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理想途徑,也提供了開放的多元化的闡釋可能?！盵3]在思考中國傳統文化的同時,也進行著向西方傳遞中國文化的美好心聲。在中國傳統水墨動畫中,水墨形式一直是表達古代文人抒發情感和意志最普遍的方式,追求文人灑脫、心胸遠大的追求。把水墨這一形式應用于中國動畫,是創作者們對于動畫的形式上的新探索,以新的藝術符號特征喚起大眾對于傳統文化價值的觀照與思考。

動畫電影《長安三萬里》以傳統文化背景圍繞盛唐時期各類詩人的不同心境,其中串聯大量中國傳統詩句,勾連出人物與國家一生的悲歡離合,在各種場景的視覺轉換中,不論是動物、植物、建筑、景觀等視覺符號元素,都在與人物和推動故事敘事節奏間相對應。在電影主題方面,影片以詩人李白的生平為主線,串聯起其他人物之間的交流,探討了對友情、藝術和人生價值等話題討論。影片以中國傳統詩人、詩句作為傳統符號形式的新探索,以點帶面進行故事敘事演進,通過故事所展現的“人生履歷”使得觀眾在歷史回望和現世思考下,突破時空下的局限,進行人生態度的重塑,回味動畫電影背后展現的藝術意蘊和文化價值。在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荷葉這一傳統圖景符號展現中國盆景藝術的裝飾之美,蓮花以傳統“出淤泥而不染”的文化符號傳遞修身養性、至善至美的精神內核,山水的靜動互補性符號,也隱喻中國傳統陰陽八卦,天地之間的靜動體驗。

中國傳統文化有著其自身獨特的審美價值,當代中國動畫電影需要吸收本民族文化基質為特長,進行價值符號、形式意義上的再創新,融入當代社會新語境,與現實生活和社會存在相連接,進一步展現中國本民族“動畫電影的精神內核是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的演繹與新變”[4]這一關鍵性價值所在,充分表達當代中國動畫的意韻性旨歸,以個體喻群體,將中國動畫意韻之美傳播至其他民族,展現中國動畫文化資源和文化價值的新應用與新智慧。

三、當代中國動畫電影符號性與意韻性的關聯

動畫在最終成為可供欣賞、可被討論的作品之前,是由種種新編的文化符號組合而成,其中凝聚著創作者對于歷史與當下所看到、領悟到的事物的重新編碼、安排與思考,任何藝術作品拋開人類創造的表現基本情感形式——語言來說,都是其情感所不能用語言闡釋生發出的,由此藝術作品便打上了更加隱晦的、難以表達的情感烙印,意蘊性便從其符號形式背后思考、傳遞出來。

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家代表之一的徐累就認為,“委拉斯凱茲的《宮娥》,畫面的人物關系充滿了修辭上的詭異,正面反面,內面外面,讓人莫辨。這些作品帶來的不僅是畫面本身的美感,更重要的是思維上的閃爍不定,非常有智性”[5]。當代中國動畫拋開畫面本身美感來說,其作品背后所蘊含的價值意義更為充分展現動畫符號所生成的文化意韻,不論是從取材、選題、價值觀構造、人物形象設計等等,都在從不同側面反映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貌的東方哲理,從個人成長以點帶面帶動觀者群體的共鳴,進而以面覆蓋至社會階層的各個方面,以潛移默化的作用影響社會風氣和價值觀構造。動畫電影《長安三萬里》以盛唐至安史之亂的歷史時期為故事的時間敘事主線,詩人李白與其友人的故事構造進行每個人性格表達,其中的人物塑造、場景設計、美術風格、音樂等,都在傳統文化符號的創新轉換下,著意讓歷史傳統從當下語境走出來、活起來,讓觀眾更易有趣、幽默、平和地接受其中所表達的文化意韻。動畫的內在文化是通過表象的動畫形象來傳達的。而動畫形象是符號的集合,動畫的故事情節將其需要傳達的文化意識和主觀情感附著在動畫形象上面,形成符號的匯總。觀眾通過動畫形象去解讀符號背后所指涉的內容意義,從而調動自我情感與作品的文化特質相符合,接受作品的符號性轉換和產業化生產。中國傳統水墨動畫,以水墨這一符號形式進行故事敘事,表達水墨符號與故事背后的美學意境。當代中國動畫以傳統文化符號為喻體,解析當代現實生活與社會存在,在當下社會中,精神的升華往往被物質欲所遮蔽,這需要通過解讀在“美麗面孔”之下的真實存在,重新喚醒人與人之間正常的生活紐帶,建立起健康平等的社會秩序。動畫中符號與意韻的作用是相互成就而成,在符號下體現意韻,意韻需要符號組成物質形象進行表達。在動畫電影《白蛇:緣起》中,打造法器的寶青坊在空間轉換時,地面有天干地支、篆書圖案的燈籠以及蓮花造型博古架,這些帶有傳統色彩的文化符碼“鑲嵌”在動畫場景中,不僅增加畫面美感,也讓觀眾在視覺感知上了解和認識傳統文化,在畫面形象之后,通過敘事空間的再次轉換,也反映出人物內心的人性特點,進而引發觀眾的進一步延伸和思考形象之后的隱喻。

四、當代中國動畫電影意韻的符號建構

動畫藝術屬于人類文化系統的一部分,它包含著對于文化價值的觀照與取用,動畫的最終展現是由動畫形象組合而成視覺感知形式,而形象所形成的獨特的動畫語言也是各式各樣的符號集合。動畫背后隱含的深層次意韻,需要符號具有“形神兼備”的象征,它能夠觸及當代人的心靈,在一種相互配合的作用下,準確表達其文化內涵和精神意識。

無論是以傳統水墨為基點的水墨動畫,還是以取材傳統神話故事、民間傳說等內容的當代動畫,它們借助技術快速發展的浪潮,進一步制作出具有中國標識的動畫形象以及所要闡釋的文化意義。我們需要從中國傳統文化的基因密碼中提取有效價值,中國動畫不管是從故事內容的層面吸取,還是從剪紙、年畫、壁畫、皮影、磚雕、泥塑等形式層面的選用,都需要從其內部進一步挖掘符號進行符合當代性的價值轉化,在于當下人與人之間、現實生活、社會存在發生某種具有通約性的意味,才能展現中國動畫獨特的意韻所在,這種通約性不僅利于當下,也能夠承載未來;不僅利于中國,也能呈現世界。

大凡成熟的當代中國動畫電影作品,都是以中國自身文化為邏輯起點,以當代社會文化景觀為價值依據,以歷史與當下相通識為文化皈依。在當代世界語境中抽離出困擾能指表意的、任意延展的松散方式,以本土文化為本質內核,對當代社會文化、意識形態、經濟市場提出問題,建構中國動畫的主體性所指?！耙员就廖幕?、特有歷史語境和當代現實語境為符碼構建明確的無任意延遲的能指圖式;將個體私人話語和個體經驗呈現為公眾的場景,并將之轉換為當代的現實場景,把敘述集體的記憶轉換為深度的當下語境?！盵6]中國動畫要時刻關注當代社會文化的語境轉向,動畫傳播體系仍然是一種文化產業輸出,而“內容為王”仍然是動畫故事構造和作品創作的重要一環,選擇動畫文化內容,要進一步促進動畫符號開發進行賦義,充分考慮當下社會語境和受眾心理,激發心理結構能力,以中國動畫獨特的文化語義,使觀眾更清楚地認識現實和理解社會。同時,“文化內容是原材料,但文化內容與文化產業并不等同。產業化的過程是符號生產的過程,在文化內容生產機制中,符號的文化真實性與產品體驗性是對立統一的矛盾體”[7],動畫形象的塑造是符號的編碼組成,它需要立足于歷史與當下社會語境,進行受眾接受與解讀的細致分析,才能從更深層次上為當代中國動畫贏得一種獨具哲理的東方意韻。

五、結語

當代中國動畫電影在當代社會新語境下,有效選擇傳統文化傳承并且融合新技術、構造新形式,在更加具有當代使命感的文化浪潮下創造當代動畫符號,進而使得中國動畫具有新穎的視覺表達,也具有飽滿的文化價值和審美意蘊,在娛樂的同時,其內容呈現也將讓觀眾受到啟發,得以反映出不同時期、不同受眾、審美和價值觀念各異的動畫表達。動畫得以使受眾在具有夢幻的動畫符號系統里,從潛意識中更好地認識自己,傳統文化符號被悄然修飾與改裝,動畫形象的性格可能成為自身“偶像”,動畫故事也成為某種社會關懷下的敘述語境,在虛幻與現實的回廊中游走,更加清楚地認清自我,反思當下,當代中國動畫的豐富表達在符號性建構的體系下變得更加富有藝術意韻和文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