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蛋糕

● 徐徐

小時候，去學校的路上有家代銷店，出售煙酒和零食。小孩子對零食總是很向往，尤其是那種用牛皮紙包的，黃澄澄、圓乎乎、油光發亮的蜂蜜老蛋糕。

同學請我吃過，我覺得好吃得不得了，又甜又香又軟。但我回請不了同學，因為父母不給我零花錢。不是不愿意給，而是家里確實沒有閑錢，我和弟弟妹妹讀書所需的錢，都是父母面朝黃土背朝天，從那幾畝薄田里摳挖出來的，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哪能買得起老蛋糕。

但我還是想回請一下同學，也讓弟弟妹妹跟著解解饞。于是，我硬著頭皮去問代銷店的老板娘，能不能賒幾包老蛋糕給我，等我有錢了再還上。老板娘沒同意，但她說，可以用兩個雞蛋換一包老蛋糕。

每年開春，母親都會從焐坊捉回幾十只小雞，然后養大，等雞下蛋后，再把蛋拿到街上去賣，換了錢補貼家用。家里一天能收四五個蛋。

母親一定是不會同意我拿的，每個雞蛋，都是她的心肝寶貝。我從小到大都沒偷過東西，但聽完代銷店老板娘的話后，我動搖了，決定從家中的雞窩里偷幾個雞蛋出來。

我還是有些害怕的，怕被母親發現，于是我把弟弟妹妹拉入伙，想著如果東窗事發，還有兩個“墊背的”。弟弟妹妹一開始不太同意，但在我的勸說下也改變了想法，他們也很想吃老蛋糕。

我們決定偷四個雞蛋，換兩包蛋糕，分兩次偷。第一次，弟弟妹妹幫我支開了父母，我便趁機從雞窩里拿走了兩個雞蛋。當晚，母親去雞窩里收雞蛋時，發現雞蛋比平時少，但她只嘀咕了幾句。

等四個雞蛋都齊了，我把它們悄悄地放進書包里，計劃著放學后去代銷店換老蛋糕。弟弟妹妹也都開心得不得了。

可意外發生了，走進教室后，我和往常一樣，將書包朝課桌上一扔。就這樣，四個雞蛋全碎了！書本上到處都是蛋液，散發出濃郁的腥味。當時我心里的心痛和尷尬，沒法用語言形容。

放學后，我悶悶不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弟弟妹妹開心地追了上來：“哥，我們現在可以去換蛋糕啦！”我氣不打一處來，朝他們吼道：“換什么蛋糕，雞蛋都碎了！”他們不敢再說話了，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這之后，我再也沒偷過家里的雞蛋，弟弟妹妹也沒再提換蛋糕的事。

轉眼間，我便小學畢業了，去鎮上讀初中，因為住校，再也沒和弟弟妹妹一起去上學了，那個代銷店也在我的腦海中漸行漸遠。我終究沒能讓弟弟妹妹吃上一口老蛋糕。

世事難料，兩年后，弟弟患上了嚴重的腎炎，咸的、甜的、油的，一律都不能吃，幾年后便離開了人世。

人到中年，每每想起這件事，我都覺得對不起那些破碎的雞蛋，對不起請我吃蛋糕的同學，更對不起弟弟和妹妹。弟弟始終沒能吃到老蛋糕，是我一生的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