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絆與成長

紫瓔

曾以為我與先生的結合，是因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尤其是地利。而當“地利”這個客觀條件發生變化時，我和先生的關系也幾經變化，甚至一度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美好的“我們”

與先生初相識，是在2018年7月。當時，他在A城服役，我在B城一所小學當老師。他因工作原因來到B城，我們得以相識相知。閑暇時，我們走過了B城的大街小巷，感情在不知不覺中升溫。

然而，我的父母并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母親認為，雖然此時他人在B城，可任務是暫時的，他終究還會回到A城。而且，他家在H省，距離我家1000多公里，母親不希望我遠嫁；他又是家中獨子，也不想留在我們這里。先生從小父母離異，他跟著爺爺、奶奶長大，母親覺得，原生家庭不完整的孩子，性格可能會孤僻一些……

“絕無可能！只有斷絕關系！”母親當時的態度非常堅決。

但我相信愛情至上。一有空我就回老家，與母親長談。趕上周末，他偶爾也會隨我一同回去，雖然母親始終沒有給過他好臉色，但他從未流露出不耐煩。我做飯，他燒火；我洗鍋，他刷碗。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我們不懈努力和軟磨硬泡下，母親終于松了口。2020年6月，我和先生領取了結婚證。

先生當時單位的家屬院，距離我的單位有50多公里，可我每天往返其間，樂此不疲。一早，我會在他們出操前離開院子，大多數時候天空才泛著魚肚白，霞光若隱若現，微風清冷，空氣卻是鮮甜的。忙完工作，我再迎著落日，與晚霞相伴，回到家屬院。

先生再忙，都會抽時間回來看看我，或陪我小坐，或幫我刷碗，或澆澆花草，或是拉著我去院子里散散步，然后匆匆跑回去開會、訓練或是值班……這大概就是新婚燕爾的感覺，即使真的很平常、很平淡，也是真的從內心深處感到幸福與滿足。

消失的“地利”

然而，這種日子短暫得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一般。

新婚不到20天，先生打電話告訴我，他即將被調往H省。幾個月前，我倆尚未談婚論嫁，先生說過有一個回原籍的機會，他想試試。我雖然心中不悅，但也不想掃他的興，就答應了?？扇缃?，我們怎么辦？

到現在，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得知消息的那個午后，我著急忙慌地找到同事調課，還未開口，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滾下臉頰，心慌亂得不能自已。同事什么都沒問，讓我趕緊回去。我一路疾馳，再無心天空、無意晚霞，腦海中盡是往昔的朝朝暮暮，又浮現出對未來的彷徨無措。

推開門，先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眼神對視的一剎那，我的淚水又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先生也略帶感傷，他抱了抱我，什么話也沒說。他一向口拙，此時此刻，只是在盡力安撫我的情緒：“又不是永遠分離，等我安頓好了，就接你過去?！?/p>

送走了先生，我搬回了娘家，就此開始了我們的異地生活。他會在休假的時候來看我，我會在放假的時候去找他。生活似乎也沒有多么艱難，像千千萬萬軍婚一樣，平平淡淡卻又酸酸甜甜地過著。

得不到的關心

變化接二連三。2020年8月初，我查出懷孕了，但無論是心理還是生活上，我們并沒有做好準備。起初，我是慌亂的，也有些惆悵，因為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先生卻很淡定，他穩定的情緒也影響了我，我們開始共同期待這個小生命的降生。他還第一時間給孩子起好了乳名：小彈殼。

隨著孩子的到來，我們與大多數普通夫妻一樣，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矛盾、分歧，尤其是我感覺不到他對我和孩子的關心，漸漸地，內心越來越不平衡。

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年冬天，有一次晚上9點多，單位突然召集我們開會，我正處在孕晚期，坐一會兒就感覺腰酸背痛，會議時間較長，我只能滑下身子在椅子上半躺著。10點過了，先生忙完工作給我發信息，我告訴他自己正在開會。他僅僅敲來幾個字：那你開會，我先睡了。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雜陳，像不會游泳掉進大海后的嚴重缺氧，又像暈車時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我難過，他未心疼我孕晚期的艱難；我難過，他未擔心半夜三更走夜路回去的危險；我難過，他未考慮冰天雪地對一個孕婦可能的安全隱患……挺失望的，真的。也因為這種失望越攢越多，我對他變得越來越沉默了。

2021年4月，兒子出生。臨生產時，先生休假，我也住進了H省先生婚前買的房子里。房子位于先生老家距離駐地還有100多公里。公公工作忙碌，婆婆疾病纏身，都不便照顧我，我原想請月嫂照顧，但先生認為母親照顧女兒更貼心一些，我的父母便千里迢迢趕到了H省。

現在想起那個月，都心酸不已。那時，父母每天照顧孩子、照顧我，收拾家務，甚至還要照顧先生。興許是還沒有做好做父親的準備，也沒習慣家里多了個孩子，先生看到父母把我照顧得周到，不知不覺間有點“局外人”的狀態似的，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刷電視劇。

月子里，女人的情緒本就不穩定，我多么想他陪陪我、陪陪孩子。最初我提這個要求時，他還會進屋陪我一會兒，但我倆常常話不投機。我需要的是輕聲細語的安慰，可先生好像沒有覺察情緒的能力，總說不到我心坎上。漸漸地，他寧愿去和我父母一起干家務，也不太愿意和我多待一會兒。時常是他在上衛生間的間隙，來臥室門口瞅一眼，就又躺在沙發上繼續看電視。

父母見狀，總在晚飯后出門散步，為給我們留足單獨相處的時間。但越是這樣，先生越不自在，父母出門的時候，通常屋里除了電視劇的聲音，就是靜悄悄的。這也讓我越發敏感、懷疑，我還開始質疑愛情、質疑婚姻、質疑生孩子的意義。先生則不斷退縮，他覺得我是在“犯病”，不理就是了，過幾天就好了。

我們的關系降到了冰點。整個月子里，我哭了不下十次，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有一次，我坐在飄窗上，心想從14樓跳下去，就不會難過了吧？只是一扭頭看到還在廚房里忙碌的母親，我瞬間就清醒了，我不能那么做，不能！

孩子滿月后，先生回了單位，我跟隨父母回到了娘家。若我不聯系他，他大概率不會聯系我，有時是一周，大多是隔三五天。那是我婚后最難熬的一段日子。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孩子，在消耗我的精力的同時，也在治愈著我。生活的重心，漸漸地轉移到孩子身上，就不會那么關注先生了。我很感謝母親，不辭辛勞地照顧我，毫無怨言地幫我帶孩子，在我婚姻出現危機時，也從未翻舊賬指責我。

久違的“人和”

關系的緩和往往需要契機。一天晚上，都快凌晨了，先生突然發來信息：“想老婆孩子了！”這幾個字，于他而言，可能是一時的落寞，我卻看得已淚如雨下，一瞬間就釋然了。不善言辭的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該是發自心底的。

第二天，收拾東西；第三天，拖著行李箱、背著母嬰包，抱著不足3個月的寶寶，踏上了探親之路——我希望剩余產假里，我們小家庭團聚在一起。

說實話，當時我全憑一腔孤勇，孩子出生以來，奶粉是母親沖的，尿不濕是父親換的；衣服是母親洗的，哄孩子是父親來的，我只是郁悶地當一個“小廢物”。?腦熱作出的決定，父母很不支持。但我不顧一切地帶孩子踏上了探親之路，大概就是熱愛可抵滿身疲憊。

先生雖然比我年長幾歲，但他真的是應驗了男人比女人成熟得晚的古語。在每次孩子哭鬧不止、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一貫理所應當地告知“我先下去了”，便起身翻下床，手機滑進口袋，順手抓起床頭柜上的帽子，匆匆幾步走到門口，擰開把手，反手關門，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

我氣惱之余，有時又覺得先生也挺可憐。有一次，我去洗澡，便讓他看孩子。我剛進入衛生間，孩子就開始哭鬧，聲音越來越大。我才打濕了頭發，門口就傳來先生委屈的呼喚聲：“你洗好了沒？”

我頓了一下，嘆口氣，迅速用毛巾包住頭發出來哄孩子。先生哭喪著臉，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我已經想辦法哄他了……我都抱著他做了50個深蹲了，可他還是哭?！蔽铱扌Σ坏?，連忙接過孩子，搖著、安撫著……

次日，我將昨晚的事打電話告訴了閨蜜，她要我學會體諒，因為先生也在努力，慢慢教總會進步的。在家帶孩子不行，就讓他推著孩子出去轉轉，給他一點時間，也給孩子一點時間，彼此都需要適應。

傍晚，先生帶著孩子在院子里納涼，小家伙躺在嬰兒車里，不一會就睡著了，我終于抓住機會，舒舒服服地洗完了澡。這種辦法后來用了很多次，效果不錯。

閨蜜的規勸，先生的進步，讓我越來越能理性地看待先生，其實他也有不少優點：執行力很強，每次告訴他我們需要什么，不出三天就能收到快遞；他很孝順，記得我父親喜歡吃臘肉，惦記著安排我父母每年外出旅游一次；他很節儉，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自己基本不花錢，但給我和孩子花錢從不吝嗇……

漸漸地，我不再強求先生做什么，其實我也一樣有缺點，把矛盾看淡點反倒快樂很多。幾年間，孩子漸漸長大，我們也都越發成熟，先生也越來越體諒我的不易。偶爾提及孕期、月子里，先生臉上就會流露出愧疚的神情：“第一次做丈夫，第一次當父親，不懂事，還請夫人海涵！”

雖然成長得有點慢，欣慰的是路還長。

先生，越來越像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了，父親?？渌絹碓蕉?，母親偶爾還在他回來時做上一桌好菜。雖然我們仍然兩地分居，但在能見面的日子里，一家三口笑笑鬧鬧，其樂融融。不能見面的日子里，我們彼此分享生活、工作中的趣事，聊天次數不多、視頻時間不長，但心里有愛、眼里有情、話里有溫度……

（作者為軍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