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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軌鏗鏘

2024-04-02 12:06王華
中國鐵路文藝 2024年3期
關鍵詞:小西工區母親

作者簡介:王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黃河文學》《飛天》《青海湖》《雪蓮》《人民鐵道》《青海日報》等報刊。著有中短篇小說集《怎么和你說再見》《向西的火車》、繪本小說《藏城戀歌》。

一大早,陳小西還沒睡醒,就被一陣急促的鬧鈴聲吵醒了。他迷迷瞪瞪地把手機上的鬧鈴劃走,重新把臉埋進枕頭里,想再睡一會兒,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漸漸清醒的意識告訴他,此時此刻,他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青藏鐵路格拉段。

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了,可對于陳小西來說,一切都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當得知自己被分配到這里的線路車間時,陳小西并沒有多想,直到從火車上下來,腳踩在這片土地上,他才知道讓無數人聞之色變的高原反應是怎么一回事。胸悶,口干,頭痛,惡心,腳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那種說不出的難受,讓一向自認為身體強健的他也不由得想認輸。

說真的,他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到這里的自然條件會這么艱苦。之前對于青藏高原壯美風景的渴望,以及關于詩和遠方的夢想,都統統被眼前實實在在的點名、學習、上線路替代。

一眼看不到邊的鋼軌和荒野,時間的腳步在這里似乎都變得緩慢了。車間是清一色的大老爺們,上到車間主任,下到工區工長和那幾個老師傅,無不擁有被強烈的紫外線和高原粗糲的風照射與打磨過的黑紫色的皮膚,以及那填滿歲月滄桑的溝溝壑壑的皺紋。他們看上去好像沒什么煩惱,每天說說笑笑,再急的活兒,再惡劣的天氣,似乎都影響不了他們的心情。

和他們相比,無論是外形,還是體格,陳小西都像長在溫室里的豆芽菜。不僅如此,心里裝的還有前所未有的困惑。穩定的工作似乎穩穩托住了一切,看著平穩和順,可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那天,他并不知道在這個地方會遭遇熊。那個畫面真實而夢幻,恐懼瞬間浸滿他的全身,幸好離工區不遠。熊遠遠地看著他,他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沒想到,回來被工長老海和一群工友一頓大笑,都說:“那算什么,我們作業的時候經常碰到,你不理它不招惹它,它看一會兒你就會轉身離開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們說得云淡風輕,陳小西聽了,還是覺得有些后怕。

有時候想想,對于來這里,他還是有一些后悔的,之所以后悔,第一是因為遠遠沒有估計到環境的艱苦,第二便是距離家比較遠?!伴_弓沒有回頭箭,不往前能行嗎?”這是父親的口頭語。父親不就是一輩子守著兩根鋼軌嗎?此時在心里,陳小西很難厘清自己走的每一步,是不是在有意無意地追隨父親的腳步。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最令他追悔的,大約是未曾趁父親健在的時候,和父親探討這樣的話題。從來沒有。如果是現在,如果父親還在,說不定父親會給陳小西講講他的工作。對于父親的工作經歷,現在想來,他真的知之甚少。

從小時候那個動不動就被父親扛在肩頭上無憂無慮的小孩子長成半大小伙子以后,他們父子之間好像就隔了點什么,代溝也罷,青春期也罷,總之,他們之間認真交談的時間很少。父親比較內向,平日言語不多,又是在沿線上班,在家的時間很少。在這少之又少的相處時間里,他們很少能夠面對面地坐下來說點什么。有一年大年初五,父親從沿線輪休回來。那時,陳小西剛上大一。父親例外地給陳小西倒了杯白酒,陳小西知道,父親是把他當大人了。那天晚上,父親說了好多話,講他小時候在鄉下老家如何淘氣,講他在部隊上當兵拉練,講他第一次單獨上線巡道……有許多事情陳小西都不記得了,只記得父親說他在達布遜工區時,鐵路經過的那個“萬丈鹽橋”。父親的口中,那個地方方圓幾十里寸草不生,氣候干燥,沒有淡水,一年四季鹽堿風刮個不停,隨便在外面走一圈,臉上都有一層鹽。

如果上天再給一次機會,陳小西想,他一定要問問父親,那么艱苦的環境,父親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可惜再沒有如果。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母親。父親去世后,母親變得多愁、少語,整個人好像生活在了記憶里,眼前的生活都和她無關,打電話也總是幾句話不離父親,令他有些擔憂。當他把通過校招簽約到青藏鐵路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時,母親才好像從記憶中猛然脫身,含淚笑著說:“好,好,好,小西長大了,要上班了?!?/p>

此刻,就在陳小西邊收拾邊胡思亂想時,外面突然傳來工長老何的聲音:“大家麻利點??!放快一點!”

老何是陜西人,是工區的“元老”,青藏鐵路通車那年就來了。他高中畢業就接了父親的班,說著一口帶著陜西關中口音的普通話,幽默有趣,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笑聲一片。

陳小西跟在工友的后面,戴上帽子,邊走邊擠出蠶豆大小的防曬霜往臉上抹。

之前,哪里用過這個東西,他一直以為防曬霜是女孩的專利,直到來到這里。誰承想,第一天上線路,就被鋼針樣的高原紫外線扎傷了。

出發前,看著工友們把工作服的拉鎖全部拉上,又把直筒的彩色圍脖拉到眼睛下面,再戴上帽子,一副蒙面大盜的樣子,看上去十分滑稽。陳小西和新來的幾個人還忍不住吃吃地笑。老何叮囑他們幾個:“小伙子們,捂嚴實點,你們沒有圍脖,就把口罩戴上,這兒的太陽就是癩蛤蟆生蝎子,一窩更比一窩毒,別不聽啊,到時候曬壞了就后悔了?!?/p>

他們哪里聽得進去,這里的太陽也是太陽,野外空氣又那么好,用得著捂那么嚴實嗎?結果,一個“天窗”下來,他們幾個人的臉上便火辣辣得如千根萬根的針在扎,回到宿舍一照鏡子,兩個臉蛋紅通通的,真如老何說的一樣,曬傷了不說,還脫了皮。從那以后,陳小西長了記性,不僅買了幾條輕薄的直筒圍脖,還準備了防曬霜。

三十多歲的車間副主任高大嶺一邊喊著“小心手”,一邊幫著把沉重的機具往車上搬。搬完,又招呼大家趕緊上車。高大嶺似乎永遠都是個急性子,干什么活都干脆利索,效率高且質量好。到了地方,看著處于高坡之上、蔚藍天空之下的道床,陳小西心里不禁有點打怵,這可是高原啊,每次抬著機具拿著工具上去,腿酸不說,胸口悶,頭還疼,要坐地上喘半天。

爬上道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被扔在干涸之地的魚張大嘴不停地喘著。來這里的時間也不短了,可還沒適應高原反應,這讓他從心底里恨自己不爭氣。師父老于似乎看出了陳小西的心思,走過來,彎下腰拍了拍陳小西的肩膀,只是什么也沒有說。

陳小西努力站起來,跟在老于身后。老于是陳小西一到工區就簽訂師帶徒協議的師父,話不多,即使大家在一起閑聊的時候,多數情況下他也只是聽,大家笑他也跟著笑。工作起來,話更少,句句金貴。陳小西不問問題的時候,他基本不說話。若是問問題,他就一板一眼非常認真地講解,從理論到實踐,直到陳小西聽懂為止。

道床兩側,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荒野?;囊爸?,野草和灌木已經枯萎;天地之間,是連綿起伏的頂著白雪的群山;高空之上,偶有雄鷹盤旋飛翔,這樣的美景讓人贊嘆不已??諝馇遒?,如深谷泉水一般,吸一口,似乎能將五臟六腑洗滌一遍。

現場很快忙碌起來,切割鋼軌飛濺起的火星猶如一株神奇的樹木,源源不斷地結出美麗的花朵。機器的轟鳴聲打破了原野上的空曠和寂靜,剛才還開著玩笑的眾人已各就各位,起道、撥道、切割、焊接,緊張的氣氛令陳小西緊迫起來。

活干了一半,天空忽然變暗,剛剛還晴空萬里的藍天上不知什么時候布滿了烏云。熾烈的太陽被厚厚的云層擋了個結結實實,猛地,深不可測的烏云背后炸起了幾聲悶雷,云層仿佛玻璃一樣突然裂開幾道不規則的亮色的縫隙,驚得人不由得一哆嗦。不知藏匿于何處的風夾雜著塵土和沙粒撲面打來,有力、粗暴、野蠻。陳小西系緊帽子。

老何一把抓住被風掀起的帽子,沖著天空大喊道:“我們的活還沒干完呢?!?/p>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噼里啪啦,黃豆大的雨滴裹挾著雪粒子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陳小西下意識地把脖套往眼睛跟前拉了拉。

高大嶺大聲喊道:“大家加把勁啊?!闭f著,繼續俯下身子跪在鐵軌上檢查。

沒有人停下手中的工作。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變白了,如果不是被風雪刺得生疼,眼前這一幕,還真有點浪漫呢。

“天窗”作業終于結束了,雨雪也停了,天也變得晴朗,剛才的那一幕仿佛是一場夢境。

因為還要去另外一段線路處理病害,午飯只能就地解決,大家上車取出各自的保溫飯盒,在草灘上圍成個圈開始吃飯。

有人開玩笑說:“要是這會兒能吃頓火鍋就好了?!?/p>

老何笑著說:“以前咱們出來都是帶饅頭、菜或者方便面,現在條件好了,有保溫飯盒。你們問問那些老工務,那時候是啥條件,喝水都不方便?!?/p>

老何說著,不由得嘆了口氣。

陳小西低著頭默默想自己的心事。老何突然說:“不信你們問問陳小西。小西,你爸跟你說過吧?”

陳小西猛然聽老何說起父親,不由一怔,心中一股刺痛。

時間過得真快,父親已經走了四年多了。父親走的時候還不到五十歲。他干了一輩子工務,是和老何一批招工,一起分配到工務段,后來又在一個工區干了十年。青藏鐵路通車那年,老何報名來到這里,而陳小西的父親還在原來的工區。

陳小西剛分到這里時,老何并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是有一天陳小西在院子里碰到老何,就和他閑聊起來。

老何講自己的過去、講青藏線上的故事,聊著聊著,就問陳小西的父親是做什么工作的。陳小西說,父親是工務段的,還沒退休就因病去世了;母親是電務段退休職工,現在在西寧。老何又問是哪個工務段,沒有想到卻是故人,都在達布遜工區工作過。

聽老何這樣說,老于有些驚訝地看看陳小西,又看看老何。

老何說:“老于,你不認識小西他爸?哦,也是,咱們原來不是一個段的。不過我一說名字你準認得,勞模陳國富,有一年來我們段上作報告,工務系統的,你忘了?我和他在花園的合影還是你幫忙拍的?!?/p>

老于恍然大悟,說:“嗯,我想起來了。小西,原來陳國富是你父親???”

高大嶺說:“我剛上班那會,師父就經常以陳師傅為榜樣教育我,沒想到他是陳小西的父親。我師父和陳師傅都在達布遜工區待過,陳師傅對待工作特別認真?!?/p>

“對,特別認真。別的我不記得,我只記得他特別愛記筆記,線路上有任何發現都會記下來,當時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會記下來,回去后再查閱相關書籍或請教別人?!崩虾谓又叽髱X的話說道。

老于說:“干咱這工作,不就是要認真嗎?稀里馬哈那能行嗎?要是稀里馬哈的,那干脆別干?!?/p>

老何接話道:“我給你們幾個剛上班的小孩說,可不要小瞧自己,咱這份工作可重要著呢?!?/p>

陳小西他們幾個點點頭。

老何站起身,右手假裝打著快板說:“哎哎哎,打竹板,響連天,各位工友聽我言,別看咱這地方偏,那也是,藏了龍臥了虎的好家園。老于不愛諞閑傳,技術一流走在前;高大嶺,性子急,好心眼,對待工作誰不贊?小左小劉小王小趙,哪個不是我們的業務骨干,琴棋書畫也不等閑。小工區,小地方,高海拔,還缺氧,但我們個個拎出去響當當,天路之上也要創輝煌,創輝煌!”

大家不由得鼓掌叫好。

陳小西沒想到,看上去粗粗笨笨的老何竟然還有隨口說快板的本事,真是讓他刮目相看。還有那幾位并不十分熟悉也并沒有過多交流的,被老何稱為小左小劉小王小趙的工友,卻是各有特長,認真工作,快樂生活。的確,每個人在這里似乎都待得那么踏實和淡然。

要不是老何今天突然提起了父親,陳小西壓根就不知道,那個留下了很多本紅彤彤的榮譽證書的父親是如此受人尊重。相比之下,他突然為自己之前在心里輕看一些東西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心底的那點委屈和怨天尤人也被突如其來的父親帶來的驕傲沖得一干二凈。

說真的,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心目中那個刻板、經常不在家的父親,此時此刻還能被人提起。

想到這里,他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在他和父親相處不多的日子里,只要休息在家,父親總是盡心盡力地送他上學,陪他玩。

母親說,小時候父親總是把他高高地馱在肩膀上,可他已經不記得了。

這個沒有給他開過一次家長會的父親,這個動不動就要趕往遙遠西線的父親,這個有時候過年過節都回不來的父親,這個據說是母親在生完他的第三天才從集中修的施工現場趕回來、被祖母在肩膀上狠狠捶了幾拳的父親,這個有一次開玩笑說等有了孫子就帶他走一圈青藏線的父親,這個有著一摞讓陳小西覺得十分高貴的紅色榮譽證書的父親,怎么能那么早、那么年輕就離開了呢?陳小西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小時候不懂現在也沒怎么弄明白的問題或者事情要跟父親說,可是上天沒給他這個機會。父親和他,永遠地被一條深不見底的悲傷的深淵隔開了。

細想起來,其實父親給他說過不少關于工區上的事情,只是他都想不起來了。唯有一個故事卻清晰記得。父親的師父,也是在鐵路沿線干了一輩子,妻子和兒女都在農村,一年一次探親假,就那樣一直跑到了退休,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退休以后帶著老伴到處轉轉,可是沒等到退休,師父的老伴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陳小西的父親說他永遠忘不了師父接到電話時大哭的樣子。父親說:“等我退休了,我哪里也不去,就每天養養花,給你媽做做飯,搬個凳子坐在外面曬曬太陽?!?/p>

但父親并沒有等到退休。每當陳小西走在廣場上,走在小區里,走在街邊,看到老人或提著馬扎慢悠悠地走著,或是在象棋攤上爭得面紅耳赤,或是領著孫子任由他一會兒要棉花糖一會兒要氣球也不氣惱也不發脾氣還笑呵呵的,或是被孩子們簇擁著過生日時喜氣洋洋地笑時,沒有人知道,他心里裝了多少羨慕!那些人中,永遠也不會有他親愛的父親。每每念及至此,他都忍不住黯然神傷。

晚上回到工區,陳小西和母親打微信視頻,他說:“我們工區有好幾個人都知道我爸,他們都挺佩服我爸的?!?/p>

母親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然后又笑了。

父親去世后,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每次視頻他都盡量不提父親,他更愿意在安靜的時候一個人想父親。有些懷念是不需要和誰分享的,即使是母親。母親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躺在床上,陳小西看了好幾遍手機,快睡著的時候收到了女朋友發來的信息。愛情總是令人心情大好,一股甜蜜涌上心頭,陳小西放下手機,在這種奶油蛋糕般的甜蜜中進入了夢鄉。

迷迷糊糊中,忽然聽到外面狂風大作,不一會兒就聽見嘩啦啦的下雨聲。走廊一陣響動,有幾扇門陸續打開,接著是一陣厚重有力的腳步聲由近及遠。陳小西立刻清醒,他穿好衣服,迅速跑到一樓,只見幾個剛穿好雨衣的身影正往外走,那是老何、高大嶺和老于。他知道,他們一定是去查看線路。

他不由得喊出聲來:“我也去!”

幾個人都回過頭,老何說:“回去睡覺,有事再喊你?!?/p>

陳小西仍要跟著他們走。

老于嚴厲地說:“聽話!”

陳小西這才止住腳步。

他重新返回屋里,靜靜地聽著外面的雨點由大變小,由急變慢,由粗變細。直到早晨,老何他們才回來。

又是忙碌的一天。

晚飯后,陳小西回到宿舍,打開業務書還沒看幾頁,一陣翻攪的腹痛突襲而來。

開始時,他努力忍著,可是十分鐘過去了,疼痛一點沒有緩解,而且越來越劇烈,豆粒大的汗珠子從額頭上冒出來,他忍不住呻吟起來。室友還沒有回來,他強忍疼痛打開門,正碰上回宿舍的師父。師父趕緊給高大嶺、老何幾個人打去電話,讓他們過來幫忙。

陳小西趴在高大嶺的背上,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他不知道這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此刻的感動。高大嶺熱乎乎的體溫穿過工作服傳遞到他的身體上,他覺得暖乎乎的,在這個地方堅守了這么多年的男人,給他傳遞的不僅僅是一種溫度,還有一種他無法形容的力量。他和他們非親非故,他們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樓下,老何已經把班車開了過來。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陳小西放到座位上。一路上,高大嶺都坐在陳小西的身邊,緊緊摟住他的肩膀。陳小西能感覺到高大嶺比他還緊張。

一個多小時后,他們趕到了當地的縣醫院。原來陳小西是膽結石急性發作,需要住院治療。

高大嶺給陳小西辦好住院手續,又安排小左留下來照料陳小西,隨后便與老何、老于連夜趕回工區。

“正是汛期,老天爺一天變幾回臉,弦得天天緊繃著?!备叽髱X臨走時說道。

住院的事情,陳小西沒有告訴母親。父親去世后,他感覺到母親只要聽見與醫院、疾病有關的詞或者事情就會變得高度敏感,他不想讓母親為他擔驚受怕。出院后,他向工區請了幾天假回家休養。在家里的幾天,母親問起他的工作時,他不像之前那樣不耐煩了,但也沒有過多說什么,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該怎么說。

又要回工區了。母親打開行李箱,把他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又重新整理了一遍。他不由得想起畢業后第一次去單位,母親送他時滿臉不舍,在他轉身走進安檢通道的一剎那,母親哭了,揮著手說:“要好好工作??!”

母親看似在幫他整理行李,其實是想拖住時間,讓兒子在家多停留一會兒。陽光輕柔地灑在母親身上,她的背影是那樣溫暖?!澳憧茨惆?,走到哪里都是踏踏實實干活,不管什么時候,不管在哪兒,踏實干活總沒有錯!”

陳小西答應著,奇怪母親怎么突然這樣說。

回到工區,大家都熱情地同他打著招呼,讓他感到特別溫暖。

老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著說:“臭小子,那天晚上你快把我們嚇死了。哎,沒事就好?!?/p>

大家都笑了。

陳小西四下看看,沒看見高大嶺?!霸趺床灰姼吒敝魅??”

小左說:“高主任上北京領獎去了。他被評為全國勞模了,要在人民大會堂領獎呢,就今晚,電視上有直播?!?/p>

陳小西說:“全國勞模?”

師父笑著說:“你以為呢?”

老何滿臉驕傲地說:“那可不?別看我們地方小,我們這里的人拎出去,個個都響當當的!”

正說著,一陣由遠及近的汽笛聲劃破了曠野的寂靜。這個點,通過的是一列滿載乘客的客車。在眼前這條鐵道線上,每天都要經過好多趟列車,它們遠道而來,又匆匆向遠方而去,在無限延伸的鐵道線上留下疾馳的印記。

陳小西的目光追隨著列車,直至它消失在視線中。原野重新恢復了安靜,然而那有節奏的列車通過的聲音還在他心中鏗鏘震動著,是那樣動聽,那樣悅耳。他知道,那是靜靜流淌在這條天路上的、由無數人迭加起來的時光在默默講述的故事,是無悔歲月里一首以無盡深情揮就的動人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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