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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華做學渣,沒那么容易

2024-04-06 16:47王小八
視野 2024年6期
關鍵詞:室友清華攝影

王小八

我是作為我們省當年第36個幸運兒進入清華大學的,而我以為要大放異彩的人生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慢慢迷失在自己鑄造的桎梏中。

我從來就不是個學霸,從小學開始一直到高中,我都只是個“鶴立鶴群”的平均水平,抬頭有永遠不可能突破的天,而低頭有莫名其妙就是挨不著的地。在我以為日子要把我推向一所還不錯的重點大學時,生活卻著實跟我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我成了別人家那個考上清華的孩子。

這天上掉下來的大餅,的確能補償一時的饑荒,可更能砸死人。

理想主義的襁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清華的江湖基本上就是以GPA劃分圈子的歡樂場。學生們捧著手中的GPA,像背了一塊常年不斷電的LED板,在獎學金、學生會、交流項目等一扇扇門前躊躇徘徊,而最大最亮的那塊板子,一定是擋在所有人前面的。我像一只游蕩在深海猛獸間的無助小蝦米一樣,聽著這些故事,看著這些大神也只有望而興嘆的資格。

這里的日子沒我想象中那么清閑,但也沒有經歷過學霸們整日奮戰到凌晨三點的鏖戰。清華是個很適合想要好好學習的人努力奮斗汲取知識的地方,可我完全不是這類人,我不務正業的特點在大學這種開放式遠離家長的環境里被過分放大了,有著還算不錯的社交圈的我,整日混跡在帝都的各大商圈。在我以為真的過上了浪成一匹野馬的瀟灑生活時,我卻突然發覺已經跑到了草原的盡頭。

清華的期末考試來得轟轟烈烈,作為入學第一個學期的考試,就算墮落如我也想要看看在這個匯集了全國最優秀的一批人的地方自己位列幾何,我幾乎要翻爛了微積分線性代數的教材和習題,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考試,習題都做了兩遍,我帶著那種高中生的固執勁兒奢望著在大學的第一場考試里一戰成名。

后來,事實證明是我錯了,那些死記硬背的學習路數,在清華這樣神仙打架的地方顯得有點過于拙劣了,我以很垃圾的成績草草結束了大一上學期有點混亂不堪的日子。

站在金字塔頂端很痛苦

在來清華之前,我自詡為一個心態很好的人,什么火燒眉毛的事情在我這兒都可以云淡風輕地過去,畢竟我到現在都愿意承認,極其良好缺心眼的心態是我高考如此成功最大的buff。

然而在這里,什么事都會變得更難一些,做學渣也是。

這里充滿了各種省狀元、競賽大神,然而就算是再牛的神仙打架,也總要分出個勝負,很多人看到第一學期的排名、認識了各路大神后,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而這個過程,對于曾經站在金字塔尖的人來說,有些太過痛苦了。

可其實困擾我的,并不是這個問題,就像我之前提到的,我從小便不是一個在人群中一眼就被看到的人,有著普通的長相、普通的談吐、普通的智商和甚至有些難堪的身材,所以習慣了被忽視、被冷落。然而來到這里,我除了看到那些在各方面都比我強一百倍的人以外,更難接受的是我和清華這個標簽之間巨大的落差,我代表不了它,而它又難以詮釋我。

寒暑假回家,是給自己戴上面具的時候,你要拼命地在父母親人面前證明清華的人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要滔滔不絕地講述別的家長夢想中的清華生活,要偽裝那個自私的涼薄的孤陋的甚至混得有點難堪的自己,說著別人的夢想,談著別人的人生,讓我曾經以為那段生活里的自己,是真的認真活過。

我記得有一次,又是大學寢室里最常見的談夢想時間,室友A說著以后一定要在北京站穩腳跟,室友B念叨著她的醫學夢想,室友C暢想著在金融圈如魚得水的未來,而我一直默不作聲,那個我深埋在心底的小夢想與這里的氣氛太格格不入了,我心疼它會被當作異類丟棄到最不起眼的角落。

我記得當時我只說了一句話就戴上了耳機:“我不想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了?!倍莻€小夢想,我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生活必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大二的那個暑假,世界名校足球賽在清華舉辦,我帶著滿腔對足球的熱情和一點點拙劣的攝影技巧報名成為了攝影志愿者。

北京的7月著實可怕,高溫和烈日是最殘忍的酷刑。因為沒有三腳架和高級的設備,我只能寄希望于拍出記錄最佳瞬間的照片,便因此掛著相機在操場的四周穿梭,一個早上下來,帽檐處已經析出了白色的鹽漬,衣服也早都濕透。我回到工作人員休息的地方導出照片的時候,遇上了這次比賽真正的攝影師。

他是北體的研究生,從事體育攝影這個行業已經有些年頭了,有自己的工作室,在這個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氣,他在PS上飛速操作的手指明顯將自己與我們這些普通的志愿者劃好了界限,我湊上前去觀摩,本以為他會對我視而不見,沒想到他轉過頭來沖我笑著說:“你也是這次的攝影?下午跟我一起拍吧?!?/p>

就這樣,之后的五天時間里,我幾乎一直跟他混在一起,他教了我很多體育攝影的小技巧,說了很多他入行的點點滴滴。他說:“你底子真的不錯,也剛好喜歡體育,想走這個方向的話我可以帶你入行?!?/p>

那是我第一次以為我的人生軌跡真的要有一點點偏移的時候。

我回復他說:“哎,也就想一想吧,我爸媽肯定不會允許我這樣的?!?/p>

他笑著說:“也是,畢竟都是清華的了,但做自己喜歡的不是更好嗎?”

而后來,我既沒有乖乖地臣服于清華好學生的名號下,又不敢肆意妄為無所顧忌,我不再跟他提起要走體育攝影方向的想法,只是跟他說過幾句,下次有活記得叫上我,想掙點錢。

就這樣,之后的日子里,我去拍了斯諾克,也在學校的足球賽中當過幾次攝影志愿者,做了很多與我的未來并不相關的事情,認識了更多體育攝影圈里的大佬,和很多走在這條路上熱血沸騰的同行者,我像他們一樣熱愛這些,卻不敢如他們那般堅定、義無反顧。在我每一次想要多跨出去半步的時候,我心里總有個聲音一直沒停過,“這樣的話你何必要上清華,你也不是做藝術家的料”,但我也知道,那個聲音越來越小了。

而有一件事情,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當時我給某個德國大學球隊拍的一張照片,被他們收錄到了那次比賽的紀念冊里。

清華依舊偉大,而我依舊平凡

每次從學校西門出去坐四號線的時候,我都會故意繞到西南邊的家屬區,那兒的老院子里住著的大多是從清華退休的老教授們,你很難去臆測他們中的誰是為哪一顆人造衛星上天做過最大貢獻的,哪一個是為這個國家的發展帶來希望和活力的。在清華,總能看到這樣一種神奇的現象,白發蒼蒼的老人騎著自行車在校園里溜達,他們喜歡三五成群慷慨激昂地議論著當年的同窗往事,又或許只是聊聊今年的菜價怎么又比去年漲了一倍。

英雄遲暮,我其實一直覺得這里才是整個清華最具理想主義情懷的地方。

也是那個時候,我覺得要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七十歲的時候,再回來騎圈自行車也是不錯的選擇。

故事還在未完待續,可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戲劇性的轉折。我知道我還沒與自己和解,也依舊帶著一顆矛盾的心面對我的母校,偶爾還是會有做學術的想法,更多時候卻還是抵不過無奈的現實。有時候想,可能我這輩子也沒什么去完成我的夢想的機會了。

而我的夢想,也不過就是做一名足球編輯。

(朱律摘自《學生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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