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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龔自珍詩歌中的親情書寫

2024-04-09 05:16賀勤
美與時代·下 2024年1期
關鍵詞:龔自珍親情詩歌

摘 ?要:親情是龔自珍詩歌中比較獨特的內容,它不僅表現出龔自珍在情感上細膩溫情的一面,也呈現了他真誠的赤子情懷。貫穿龔自珍一生的童心觀念與尊情意識也在很大程度上源于親情對龔自珍的影響。龔自珍的親情詩歌是解讀龔自珍文學作品情感內涵的基礎之一。

關鍵詞:龔自珍;詩歌;親情

親情是人類感情世界中不可或缺內容,它在每個人的誕生之際便已出現,它是以生命、血緣或家庭關系為紐帶的一種情感類型,在個人成長、發展過程中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因此,相比于愛情這個古往今來最受文人墨客青睞的文學主題,親情在古典文學作品中的存在感相對較低;尤其是在詩歌作品中,對親情(一般是母愛居多)的描寫多顯得較為含蓄,很難看到太多真正溫情、自然的親情書寫,而且這些作品的情感基調多是歌頌性、感恩式的,時常會帶著濃厚的煽情意味,或者容易落入孝悌等倫理道德的窠臼。然而,在龔自珍的詩歌中卻出現了不少讓人眼前一亮的關于親情的抒寫。這些詩歌,與龔自珍在大眾心目中普遍的狂士、憤世嫉俗等印象相去甚遠,呈現出龔自珍更為自我與私人化的一面。

龔自珍在詩歌中對親情的書寫主要涉及其父母、外祖、外叔祖、兒女,以及在某種程度上對妻子親情般的情誼。龔自珍幾乎毫不掩飾自己對親人(家人)的重視、對親情的依戀,這對一個成長于傳統士大夫家庭的人來說,是十分難得的。而在這類詩歌當中,龔自珍也時常會借著對親人的思念透露出個人在某一時刻的特殊處境或幽微心境。由于龔自珍這類詩歌的情感真摯細膩,因此往往也可以看出他個人的一些復雜思想與價值追尋。在關于親人的詩歌之中,龔自珍尤其表現出對母親段馴的深厚情感,這些關于母親的詩歌內容和情感不落窠臼,能引發讀者強烈的共鳴,具有濃厚的現代色彩,在很大程度上拓寬了古典詩歌情感表達的維度。

一、飲我慈母恩,

雖壯同兒時:龔自珍詩中的母親

在龔自珍的諸多親人之中,其母段馴的地位和影響應是無可比擬的,而對母親的思念與感懷也是龔自珍關于親情的書寫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龔自珍母親段馴(1768-1823),字淑齋,清代著名學者段玉裁之女,列身當時閨閣才媛,著有《綠華吟榭詩草》。有著良好文化修養且性情端淑的龔母,不僅給了龔自珍完整又豐富的母愛,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龔自珍的性情與文學審美,以至于在龔自珍人生的各個階段,都有對母親的深切思念。相比于以往詩歌中對母親或母愛程式化的緬懷、歌頌,龔自珍在詩歌中對母親的記述則更為具象化,有著濃厚的生活氣息?!镀平洳荨分小抖招〔〖募視鳌芬辉娍梢砸暈辇徸哉鋵δ赣H情感的基調:

黃日半窗暖,人聲四面稀。餳簫咽窮巷,沉沉止復吹。小時聞此聲,心神輒為癡。慈母知我病,手以棉覆之。夜夢猶呻寒,投于母中懷。行年迨壯盛,此病恒相隨。飲我慈母恩,雖壯同兒時。今年遠離別,獨坐天之涯。神理日不足,禪悅詎可期。沉沉復悄悄,擁衾思投誰?(予每聞斜日中簫聲則病,莫喻其故,附記于此。)[1]454-455

此詩作于道光元年(1821年)冬,時作者三十歲。整首詩語辭質樸,寧靜舒緩而飽含深情。詩人的筆觸如攝像頭一般,為讀者徐徐展開詩中情境:先是冬日傍晚的夕陽斜照著半扇窗欞,窗外人聲漸稀,惟有賣飴糖小販的簫聲,忽起忽落;這使詩人想起兒時聞簫聲輒心神癡亂的畫面,回憶涌入——每逢此時,母親即以手輕拍棉被,哄詩人入睡;夜夢驚醒,痛吟畏寒之際,則須投入母親懷中以獲安定……再回歸現實,成年后的詩人依然有此病癥(“聞斜日中簫聲則病”),但此時卻遠離母親和家鄉,獨坐天涯,倍感凄冷。如此溫情細膩并具有畫面感的關于兒時與母愛的描寫,在古典詩歌中實為少見。人在生病之時往往容易變得傷感脆弱,但龔自珍卻沒有像大多數詩人那樣,在此情境之下感慨時光流逝、壯志難酬、死生無常等常見議題,而是因“舊疾”回憶起幼時母親的悉心照料,仿佛母親的關懷才是此種病癥的良藥?!帮嬑掖饶付?,雖壯同兒時”,盡管詩人此時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但生病時對母親的依戀一如兒時,即使尋求神靈與禪悅也未必能達到“投于母懷中”的功效?!谀赣H與家庭的庇護下,龔自珍有著一個幸??鞓返耐?,使他在童年時期“哀樂過于人”的天性得以自由生長,不曾被刻意壓制或規訓。因此,正如前文所說,童年在龔自珍的情感世界中是一片純潔美好的凈土,不管詩人年齒幾何,讓他最懷念和留戀的依然是有母親陪伴的兒時歲月,甚至成為了龔自珍一生的精神港灣。龔自珍在《黃犢謠一名佛前謠一名夢為兒謠》詩中也曾表達過相似之意:

黃犢躑躅,不離母腹。躑躅何求?乃不如犢牛。(一解)

晝則壯矣,夜夢兒時。豈不知歸?為夢中兒。(二解)

無聞于時,歸亦汝怡。矧有聞于時,胡不知歸?(三解)[1]465

這里首先借黃犢與母親的關系來寄托詩人對母親的思念。人之所以“不如犢?!?,乃是因為人要在長大之后為追求功名等事項而離開母親,但無論是否獲得成功(“聞于時”),歸來之際,母親都會怡悅相迎。此處應是龔自珍在第三次會試落第之后的感慨,失意之際,思歸心切,于是在夢中回到兒時、夢見母親,以獲得慰藉??梢?,母親和童年對于龔自珍是心靈療愈的存在。龔自珍這種對親情、母愛的珍視情愫或許對歷來標榜“大公無私”的道學家來說顯得過于“卑瑣”,或者對很多成年男性來說,是很羞于表露的,但對于追求“詩與人為一,人外無詩,詩外無人”[1]241(《書湯海秋詩集后》)的龔自珍來說,詩歌作品就應該是表現人之真情,呈現自己的本來面目;詩中對母親的思念和依戀,即是詩人本性的自然流露,是對于母子親情的真誠表述。相比于同樣以“黃犢”起興的詩歌,《嗚嗚硁硁》中所批判的虛偽的孝子忠臣、死忠死孝式倫理關系,龔自珍能從人性化的角度看待人倫關系,對有違人性的綱常道德予以批判,而自己則以精誠的態度珍視本應自然、親密的親情關系,對于母親更是可以自由表現出其作為兒女的天性和率真,這也是龔自珍得以很好地保持其童心的重要因素。

除了在病中容易思念母親之外,當龔自珍在仕途上遭遇精神上的苦悶與郁結時,母親亦是他的抒懷寄托之所在。在著名的《十月廿夜大風不寐起而書懷》一詩中,詩人記述了自己因“飛語受讒”而郁郁難眠的心境:

西山風伯驕不仁,虓如醉虎馳如輪。排關絕塞忽大至,一夕炭價高千緡。城南有客夜兀兀,不風尚且凄心神。家書前夕至,憶我人海之一鱗。此時慈母擁燈坐,姑倡婦和雙勞人。寒鼓四下夢我至,謂我久不同艱辛。書中隱約不盡道,惚恍懸揣如聞呻。我方九流百氏談宴罷,酒醒炯炯神明真。貴人一夕下飛語,絕似風伯驕無垠。平生進退兩顛簸,詰屈內訟知緣因。側身天地本孤絕,矧乃氣悍心肝淳!欹斜謔浪震四坐,即此難免群公瞋。名高謗作勿自例,愿以自訟上慰平生親??v有噫氣自填咽,敢學大塊舒輪囷?起書此語燈焰死,貍奴瑟縮偎幬茵。安得眼前可歸竟歸矣,風酥雨膩江南春。[1]463

這首詩在龔詩中比較出名的原因,除了其本身具有較高的藝術表現力之外,還在于“貴人一夕下飛語”這句詩,透露了龔自珍在現實中所遭遇的一些人事上的不快,這自然容易勾起后來讀者想要“知人論世”的好奇心,更何況對于像龔自珍這樣以狷介疏狂著稱的名人來說,其作品中所透露的人際傾軋似乎格外引人一探究竟①。誠然,在蠅營狗茍、虛與委蛇的京師官僚文化圈層,以龔自珍的性情難免見罪于一些達官權貴,而此事也的確給龔自珍帶來諸多困擾。加之在前一天收到的家書中,龔自珍感知到家人似有事隱瞞:“書中隱約不盡道,恍惚懸揣如聞呻?!币虼?,在內外都“寒風洶涌”、心神凄切之際,詩人惟有把思緒轉向家人:“此時慈母擁燈坐,姑倡婦和雙勞人。寒鼓四下夢我至,謂我久不同艱辛?!边@里與杜甫的《月夜》一詩異曲同工,都是由彼寫此的視角。但不同的是杜甫寫的是妻子與兒女,龔自珍則寫的是母親與妻子;龔自珍母親與妻子婆媳和睦、共同操勞的溫馨畫面,與周遭人情的澆薄形成鮮明對比,以致于使詩人萌生出回歸江南家鄉之念,“安得眼前可歸竟歸矣”,其實更多地想回到家人,尤其是母親的身旁:“名高謗作勿自例,愿以自訟上慰平生親?!边@是龔自珍少有的在詩中“低姿態”自省,一方面應是此次被讒言中傷的經歷對龔自珍傷害極深,再者因為此時龔自珍念及母親,認為是自己太過單純率性的處世作風才招致讒言誹謗,這或許會使母親擔憂不已,因此才深感愧對雙親。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母親在龔自珍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可以說是其最大的軟肋所在——竟使向來孤高自傲、桀驁不羈的龔自珍面對人事傾軋時反躬自省,慚愧不已。這首詩在大開大合之下,飽含龔自珍對親人、對母親的無限深情,以及在人后失落感傷的幽苦心境。

對龔自珍來說,母親不僅是他心靈上避風港,還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在文學上的審美。龔自珍在《三別好詩》序中,對此有所表述:

余于近賢文章,有三別好焉,雖明知非文章之極,而自髫年好之,至于冠益好之。茲得春三十有一,得秋三十有二,自揆造述,絕不出三君,而心未能舍去。以三者皆于慈母帳外燈前誦之,吳詩出口授,故尤纏綿于心。吾方壯而獨游,每一吟此,宛然幼小依膝下時。吾知異日空山,有過吾門而聞且高歌,且悲啼,雜然交作,如高宮大角之聲者,必是三物也。[1]466

青少年時期的閱讀經驗對一個人的影響總是深遠的。對龔自珍來說,《三別好詩》中的吳梅村、方百川、宋大樽這三家的作品雖并非“文章之極”,但是因為“三者皆于慈母帳外燈前誦之”,因為帶著童年和母愛的濾鏡,所以才愛不釋手?!耙环N春聲忘不得,長安放學夜歸時?!盵1]466放學后母親燈前課子的畫面同樣是龔自珍心中無比美好的回憶。母親口授的詩歌甚至還影響到了龔自珍后來的創作,尤其是吳梅村的作品對龔自珍的情感發展和思想都有一定影響。

龔自珍之所以始終對母親懷有兒時般的深切依戀,除了因其幼時在母愛包裹下與母親形成的密切的關系,還在于龔自珍成年之后的人生各個階段,都有母親的殷切關懷——在龔母殘留的部分詩歌當中②,關于龔自珍(龔母詩題中常稱之為“珍兒”)的內容便占據不少比例,且時間跨度由龔自珍孩童之際直至龔母去世之年,如《中秋夜德州舟次季思叔弟珍兒同作》③,寫于龔自珍十歲左右;《悼亡妻美貞》,是龔自珍第一任妻子段美貞去世后所寫,龔母自注云:“媳為吾弟兩千之女,癸酉七月沒于新安郡署,時珍兒赴京秋試?!焙髢赡挲徸哉淅m娶何吉云,龔母作《賦新婦何三十韻》,在龔自珍準備北上應會試,與友朋唱和時,龔母亦會參與和詩,并注:“珍兒計偕北上,有‘落梅風里別江南之句,親朋相和,余亦詠絕句四首?!痹娭薪允亲鳛槟赣H對兒子的殷切叮嚀與鼓舞。又當龔自珍會試落第或因回避制度而無法參加會試時,龔母皆有詩相慰。如作于道光元年(1821年)的《珍兒不與會試試以慰之》兩首,其一為:“黃榜未懸先落第,青云無路又辭官。長安歲歲花相似,會見天街汝遍看?!币匀绱朔e極豁達的態度勉勵愛子,無疑會給龔自珍以莫大能量。而此時,龔自珍已到而立之年,前文所述《冬日小病寄家書作》一詩也正作于該年,可見母子二人在情感的溝通上始終如一??梢哉f,龔母在兒子成年后依舊承擔著亦師亦母甚至亦友的角色,這種相對平等的親子關系相當超前。龔自珍獨立的人格思想及平等意識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應是受其母親的影響。

龔母段馴于道光三年(1823年)七月去世,在其去世后一年龔自珍因丁憂而無詩。而在母親去世三年后的元旦,龔自珍寫下了這樣一首詩:

癸秋以前為一天,癸秋以后為一天;天亦無母之日月,地亦無母之山川。孰贏孰絀孰付予?如奔如電如流泉。從茲若到歲七十,是別慈親卅九年。癸未失恃,三十二歲。日者謂予當七十一歲。④

這是一首中年失母之人的內心獨白。雖為詩作,但卻是以散文的筆法和口吻款款道來,將因母親逝世而帶來的無限失落和惆悵真切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尤其是“天亦無母之日月,地亦無母之山川”一句,將自己失去母親的哀傷情緒加諸天地自然,堪與日月山川同悲,感人至深。而母親的逝去也讓龔自珍感悟到世間一切的得失予獲,不過如佛經中的夢幻泡影一般,風馳電掣,逝如流水?!皬钠澣舻綒q七十,是別慈親卅九年”,這句詩角度新穎,而又滿含深情,在龔自珍看來,自己的生命歷程是以母親的逝去為分界點的,如若自己真如占卜者所言能活到71歲,那么他的生命也即分為母親在世的32年與母親不在的39年——將母親與自己的生命緊密聯結,這是何等的哀痛與不舍!對于有著極強自我意識和獨立意識的龔自珍來說,能夠使其寫出此般文字的緣由,也惟有他與母親之間深厚的血脈親情。這首詩所表現出的哀傷情緒,不禁讓人聯想到現當代作家老舍在《我的母親》一文中的一段表述: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里是安定的。[2]

這段文字可以明顯感受到其與龔自珍在詩中頗為一致的情感基調。老舍先生的這段文字完全可以看作是對龔詩“癸秋以前為一天,癸秋以后為一天;天亦無母之日月,地亦無母之山川”的生動注解。盡管龔自珍的詩在時間上比老舍早了一百多年,并且是以古典詩歌的形式來表現,但卻能準確地傳達出與現代作家散文中極為一致的情感。這一方面說明人類真摯的情感是不分古今,另一方面,在道學風氣盛行、人們普遍壓抑自我情感的傳統時代,龔自珍能夠坦然真摯地在詩歌中表達對母親逝去的無限哀傷,不僅是一種重情、尊情意識的表現,還有他對人類天性、自然親情的珍視與肯定,因而才能夠與一百多年后的現代文學家在情感上遙相呼應,這也是龔自珍詩歌具有現代性意識的體現之一。

母親的去世的確成為龔自珍內心極大的憂傷心結。即使是在相對安穩的境遇下,念及母親,依舊難以釋懷。在同樣寫于道光七年(1827年)的組詩《自春徂秋偶有所觸拉雜書之漫不詮次得十五首》[1]485-488中,龔自珍在“中年何寡歡”“人事日齷齪”的寡淡心境下記錄了關于社會、學術、自我等一些瑣碎思考,主要態度是評論、質疑和反思,相對冷峻與理性,其中體現其感性一面的是第十一和第十三首[1]487-488,前者是對人生苦短、壯志難酬的感慨,后者是由清晨的忽然感傷而反思自己在言與情上的矛盾心理——龔自珍天生情感豐沛又富有奇才,但現實遭際與環境使他不得不節制情感,于是求之于釋道,希望憑借佛法祛除結習,使自己徹底平靜下來,然而“六根”之中,卻發現“獨有愛根在,拔之謈難下”。對龔自珍來說,代表物質層面的感官之欲可以清除,但主導意念精神的“意根”卻難以割舍,他甚至將佛學中的“意根”直接稱之為“愛根”,也即在人的諸多意識之中,“愛”是最為詩人所看重的,那么,為何“愛根”如此難以割舍呢?龔自珍給出的答案是:“夢中慈母來,絮絮如何舍?”在全詩哀婉的基調下,最后一句詩顯得尤為感人——盡管詩人在經歷諸多心事滄桑、抑郁難平之后,希望通過修行佛法以達到心境平和,但最難以割舍的卻是對已故母親的思念,他還期盼著慈母入夢,自己能像從前一樣向她傾訴心腸,把現實中難以言說的苦悶在夢中說與母親……這或許就是此詩開頭“曉枕心氣清,奇淚忽盈把”的緣由吧。除了母親的入夢,詩人甚至還想象過死后進入西方極樂世界時與母親相聚的情形:“既至于西,西人浩浩。余慈母在焉,迎余而勞。各知其夙,而無憶悼……”[1]491這是龔自珍在紅螺寺掃徹悟禪師塔時所作的一首四言詩。盡管當時的龔自珍已有其他親人去世,但在西方凈土首先看到的即是自己已故去的母親,他與母親都記得彼此在前世的母子因緣,也無需再回憶悼念——這種上升到跨越生死輪回的骨肉親情是何等深厚!在以往的古典詩歌中,一般在描寫愛情時會有“天上人間會相見”(白居易《長恨歌》)的期盼或約定,但這里龔自珍將親情也上升到這一高度,這一方面表明他對母親的無比熱愛,另一方面,在詩歌的藝術審美上,思維更加開放,拓寬了古典詩歌中情感表達的邊界。這首四言詩也讓人不禁聯想到當下著名的民謠歌手趙雷所創作的歌曲《我記得》,這首歌的歌詞同樣在寫自己對已故母親的思念,帶著前世記憶的歌者在幾世輪回中與母親的輾轉相遇,做過朋友、叔侄、戀人等,“我們總這樣重復分離/卻要重新開始/相互送別對方/說著來世再見/再次失憶著相聚”,而最終在這一次的輪回中終于再次成為她的孩子,但母親還是會離開,“在星空另一端/思念從未停止/如同墓碑上的名字……”龔自珍詩里的西方世界與趙雷歌里的幾世輪回都屬于佛教中的世界觀,但在本該放下一切“愛根”情思的宗教前,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懷念著母親。這也可以說明龔自珍在情感認知與表達方面與現代人的強烈共鳴。

縱觀龔自珍筆下所有對母親的相關記述,無不充滿著他柔軟真誠的赤子情懷,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與表達,沒有絲毫倫理道德的說教氣息,可見龔自珍的詩歌真正做到了“詩與人為一,人外無詩,詩外無人”[1]241(《書湯海秋詩集后》)的境界,彰顯出強烈的人性化色彩與現代性氣息。

二、我有平生交,外氏

之懿親:龔自珍與外叔祖段玉立

在龔自珍有關親情的詩作中,除了母親之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當屬其“外氏之懿親”的段玉立,即龔自珍外祖段玉裁的幼弟,母親段馴的叔父。在《丙戌秋日獨游法源寺尋丁卯戊辰間舊游遂經過寺南故宅惘然賦》一詩中,龔自珍深情地回憶了幼年之際一次逃學嬉戲的經歷,詩云:

髫年抱秋心,秋高屢逃塾。宕往不可收,聊就寺門讀。春聲滿秋空,不受秋束縛。一叟尋聲來,避之入修竹。叟乃噴古笑,爛漫晉宋謔。寺僧兩侮之,謂一猿一鶴。歸來慈母憐,摩我百怪腹。言我衣裳涼,飼我芋栗熟。萬恨未萌芽,千詩正珠玉。醰醰心肝淳,莽莽憂患伏。浩浩支干名,漫漫人鬼箓。依依燈火光,去去門巷曲?;昶且汇?,徑欲叩門宿。千秋萬歲名,何如小年樂?(自注:叟為金壇段清標,吾母之叔父也。)[1]479

詩里的“一叟”即是段玉立。這是一段充滿童趣的回憶,外叔祖段玉立也是一個滿富童心之人,他不僅沒有如一般的家中長輩那樣,板起面孔斥責逃課的少年龔自珍,甚至還與侄外孫一起嬉戲玩耍,從而被寺廟的僧人罵兩人為“一猿一鶴”——這種童年的“共患難”經歷對于年幼的詩人來說是非常難忘并充滿歡愉的,而如此輕快的語言風格在龔詩中也是少有的。詩的后半段筆觸又轉向母親,母親的愛撫也讓這個與外叔祖嬉戲的秋日下午更加溫情和難忘。因此,龔自珍在與這位外叔祖斷隔音訊多年后還對其牽掛不已,擔心母親去世之后,是否還有人接濟于他,這在《寒月吟(有序)》第四首詩中有非常生動感人的描寫:

我生受之天,哀樂恒過人。我有平生交,外氏之懿親。自我慈母死,誰饋此翁貧?江關斷消息,生死知無因。八十罹饑寒,雖生猶僇民。昨夢來啞啞,心肝何清真!翁自須發白,我如髫丱淳。夢中既觴之,而復留遮之,挽須搔爬之,磨墨揄揶之,呼燈而燭之,論文而嘩之。阿母在旁坐,連連呼叔爺。今朝無風雪,我淚浩如雪。莫怪淚如雪,人生思幼日。(自注:謂金壇段玉立,字清標,為外王父段若膺先生之弟。)[1]481-482

盡管多年未見,詩人依舊在夢里聽到外叔祖啞啞的古笑之聲,質樸而純真。在夢中,詩人還像小時候那樣肆意與外叔祖嬉戲耍鬧:“夢中既觴之,而復留遮之,挽須搔爬之,磨墨揶揄之,呼燈而燭之,論文而嘩之。阿母在旁坐,連連呼叔爺?!边@些場景既是夢境,又更像是兒時的回憶,所以詩人在醒來之后不禁淚如“雪”下——母親已經離去,曾陪伴甚至放任幼時自己盡情玩鬧的外叔祖又不知在哪里承受饑寒。人生無常,物是人非,童年已成為遙遠的夢,詩人自然無法不感到悲傷。而像外叔祖這樣一個能給予孩童無限耐心與寵愛的長輩,無論對誰來說應該都是難以忘懷的。他既十分尊重兒童的天性,又在親情中融合了朋友般的友好與平等色彩,這對“哀樂恒過人”的龔自珍來說是無比珍貴和幸運的。更何況,這兩首有關外叔祖的回憶詩中也都有龔自珍母親的身影,更為這份回憶增加了幾分暖色。

三、一家倘許圓鷗夢:

龔自珍詩中的妻子與兒女

再則需要提及的是龔自珍在詩中對妻子和兒女的相關記述。龔自珍的第一任妻子段美貞在婚后一年余便已病逝,龔自珍作品中關于她的內容似只有一首悼亡詞作留存⑤,現存詩歌中所有關于妻子的內容皆是龔自珍的續弦何吉云。盡管龔自珍詩文中對妻子何吉云的記述不多,但也可以看出,龔自珍與這位妻子相敬如賓,兩人之間的相處亦是十分和睦融洽。雖然龔自珍筆下關于愛情的詩歌,多是寫給侍妾靈簫或是其他女子的,但是妻子在他心目中始終有著重要的地位。龔自珍的女性友人歸佩珊曾稱贊二人曰:“更羨國士無雙,名姝絕世(自注:謂吉云夫人),仙侶劉樊數?!雹拮饔趹嚶猛镜脑姼琛扼A鼓三首》是龔自珍為數不多的贈內詩。第一首寫詩人在旅途思家,感念妻子對家中母親與幼子的照拂:“慈闈病減書頻寄,稚子功閑日漸長。欲取離愁暫拋卻,奈君針線在衣裳?!盵1]443妻子上照顧病中的母親,下看管年幼的孩子,還要不斷地與丈夫通信,告知家中景況,就連詩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妻子縫補,可見龔自珍對妻子的辛苦甚是知悉和體諒。第二首寫詩人由自己在旅途中的消遣,聯想到妻子與歌妓舞女的差別,其中“長途借此消英氣,側調安能犯正聲”[1]443一句,是詩人明確給妻子在感情地位上的保證與承諾,同時也對妻子產生了無限的愧疚心理:“吾生萬事勞心意,嫁得狂奴孽已成?!饼徸哉湔J為妻子嫁給自己這樣的狂傲之輩是注定要操勞不已了,對妻子的憐惜溢于言表。第三首更是從正面表達對妻子的感懷與體貼:

書來懇款見君賢,我欲收狂漸向禪。早被家常磨慧骨,莫因心病損華年?;刺焐掀碛垢?,月墮懷中聽幻緣。一卷金經香一炷,懺君自懺法無邊。[1]444

這首詩語意繾綣,質樸溫黁,龔自珍因感妻子的賢德而愿意收束心性?!霸绫患页Dセ酃?,莫因心病損華年?!边@應當是會讓妻子何吉云無比感動的一句——與以往古典詩歌中描寫妻子不同的是,龔自珍不是單純地贊揚或感念妻子為人妻、為人母的賢良淑德,而是還看到了妻子作為一名有才華的年輕女性為家庭所做出的犧牲,惋惜她天生的敏慧才情逐漸被淹沒在瑣碎的家常之中,因而也想勸導她不要因為心事操勞而消耗美好的青春。這其實是建立在對妻子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尊重之上而發出的感慨,因而詩人才更加感到愧疚,也更甘愿為妻子做出改變。這在一個男性主導的社會時代里是非常難得的。

相比于龔自珍寫給靈簫等人浪漫熱情的愛情詩歌,這幾首贈內詩則顯得十分樸素內斂,道盡了龔自珍一片懇摯的素心。然而正是這些充滿生活氣息的描摹,使得妻子作為家人、作為人生伴侶的羈絆感躍然紙上,龔自珍也多以家庭的視角看待妻子,可以說,他對妻子的感情逐漸生成一種穩固的親情。

龔自珍一共有四個子女,分別是長子龔橙、次子龔陶、長女阿辛、次女阿莼。龔自珍關于兒女的詩,主要見于《己亥雜詩》,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龔自珍的心態變化——早年的龔自珍跋涉在科舉與仕途之中,狂誕任性,始終帶著一股少年氣;在中年之后,“世事滄桑心事定”(《己亥雜詩》),龔自珍似乎方有了一定的閑情將注意力投向家庭,其作為父親的身份亦逐漸彰顯,多了對兒女的關注和互動。比如關注兒女的讀書情況,《己亥雜詩》第214首云:“男兒解讀韓愈詩,女兒好讀姜夔詞。一家倘許圓鷗夢,晝課男兒夜女兒?!盵1]529這首充滿濃厚家庭生活氣息的詩歌,表達出龔自珍為人父的慈愛,其對美好生活切實性的想象,實是對平凡的家庭生活的向往。盡管此時詩人與家人尚分隔兩地,但從詩中所勾畫出的這一躬身課子情景,也可以看出詩人對兒女、對家人的拳拳摯愛?!皶冋n男兒夜女兒”一句,不落俗套,龔自珍既不是站在一個嚴父的角度對待子女,也并非覺得課子之事當是妻子或塾師的職責,而是以父母的姿態(即無性別意識)去對待兒女;同時也能讓人感受到龔自珍對兒女的同等重視,而非傳統的“重男輕女”或帶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性別偏見。從前面龔自珍惋惜妻子何吉云“早被家常磨慧骨”,以及經常與歸佩珊等才媛相互唱和也可以知道,龔自珍十分欣賞與肯定女性的才華。因此,龔自珍對會作詞的女兒阿辛的喜愛不止一次地表現于詩中——《己亥雜詩》第18首云:

詞家從不覓知音,累汝千回帶淚吟。惹得而翁懷抱惡,小橋獨立慘歸心。(自注:吾女阿辛,書馮延巳詞三闋,日日誦之。自言能識此詞之恉,我竟不知也。)[1]510

女兒喜愛讀詞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張祖廉《定庵先生年譜外紀》記有龔自珍好友孔憲彝在收到《己亥雜詩》刻本后的效體詩歌,其中一首云:“一家眷屬神仙侶,有女能文字阿辛。莫愛南朝姜白石,學耶才調自驚人?!盵1]646可見龔詩中的女兒阿辛給讀者所留下的深刻印象。但為何龔自珍會因為女兒讀詞并“帶淚吟”而感到“情懷惡”呢?看似前后矛盾的表達中其實隱藏著龔自珍的一番心緒:女兒因讀詞而潸然淚下,或是在性情上繼承了龔自珍幼時即“哀樂過人”“歌泣無端”的天性,而這種多愁善感的性情作者至今也不知對人生是否有所裨益;再則,馮延巳的詞或許在創作時并未希冀有人能懂,然而卻在跨越近千年后遇到了女兒這樣的知音讀者;而同樣寫詩填詞的龔自珍卻似乎并未遇到自己詩作的知音,因此不覺感到無限傷感。除此之外,在《己亥雜詩》后面幾首詩中,龔自珍也多次提及阿辛,曾帶她一起游覽焦山、惠山(第312、313首)[1]538,又在移居落定后寫自我調侃的詩來“戲示阿辛”(第314首),與女兒幾乎像詩友一樣相處。因此,詩中呈現出的皆是一位親切隨和的父親形象,有別于傳統印象中父親對子女、尤其是對女兒的刻板態度。

四、親情書寫與龔自珍的童心觀念和重情意識

由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親情在龔自珍心中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歷來狂士似乎都容易給大眾留下孑然獨立、傲然一身的冷酷印象,而龔自珍在其盛名與狂誕背后,卻有著柔情與充滿溫度的一面,而這種柔情也并非只與愛情相關。親情之所以在龔自珍的情感世界中如此重要,首先源自于他美好的童年與少年經驗,這也使龔自珍在幼時便得以發展出伴隨其一生的童心觀念與重情意識。一方面是由于在家庭、尤其是母親的庇護下,龔自珍擁有一個非常溫暖平和的童年;另一方面,相比于成年后他所經歷的種種現實的冰冷,自在而爛漫的童年則成了龔自珍內心深處一灣最佳的避風港,正如他在詩中所說:“既壯周旋雜癡黠,童心來復夢中身?!盵1]526(《己亥雜詩》第170首)對于“童心”“少年”的回味常常見諸龔自珍筆下,而這種對年少時期念念不舍的情感,也反襯出龔自珍在成人世界里感受到的復雜與炎涼?!扒锶f歲名,何如小年樂?”(《丙戌秋日獨游法源寺尋丁卯戊辰間舊游遂經過寺南故宅惘然賦》)古代文人多所看重的流芳千古的盛名,在龔自珍看來卻比不上他童年的可貴與歡樂。龔自珍對童年、童心的重視離不開親人的愛與溫情,因此,也促進了他對“情”的認知與思考。實際之童年與理論(思想)之童心、現實之情與思想層面之情有所聯系,但又皆分屬于兩種系統,這在龔自珍的作品與思想中是應當予以區分的。

龔自珍對“童心”重視,除了有自身經歷做為事實基礎外,也應當受到明代思想家李贄的影響,但又對其有所發展。李贄在《童心說》中對“童心”的定義是:

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為不可,是以真心為不可也。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有初矣。[3]

李贄明確將“童心”歸化為“最初一念之本”,也即人之初期的純粹童真狀態?!罢嫘摹币彩驱徸哉渫挠^念的核心部分。龔自珍一生痛斥“偽”態,但在官場和社會上卻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雜癡黠”“偽鼎行”,人們為了利益或受困于種種教條的規訓,變得虛偽空妄,在龔自珍看來,這其實是違背人之本性的。關于人性,龔自珍在《闡告子》一文中曾明確過自己的觀點:“龔氏之言性也,則宗無善無不善而已,善惡皆后起者?!盵1]129龔自珍認為,后天的環境與選擇是決定一人善惡的原由,因此,現實世界中如此多的虛偽、狡詐、進退卑亢,實際上是被人所選擇、醞釀的結果。龔自珍愈是在現實中遭遇到惡意與偽善,便愈覺得童心、真心的可貴,所以他終其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童真——“瓶花帖妥爐香定,覓我童心廿六年”[1]466(《午夢初覺悵然詩成》),是詩人在禪意與塵世之間的追尋;“道焰十丈,不敵童心一車”[1]493(《太常仙蝶歌(有序)》),是詩人對前輩的最高贊譽;“思童之年,晝視此日而長。一物摩挲,有濕在眶”[1]418(《定庵八箴·童心箴》),是詩人由感童年之遠去、歲月之蒼茫而悲戚不已。如此種種,皆可見出童心之于龔自珍的重要意義。

伴隨著童心觀念而發展出的尊情、重情意識也深入漫浸在龔自珍的文學創作與美學思想中。龔自珍在《宥情》《長短言自序》兩文中都論及對自己少年便已生發的感性心智有所自覺,這一方面源于其天性稟賦的一面,對此詩人已有多次提及;另一方面,天性敏感的詩人對于童年時期的親情記憶尤為深刻,也正是母親等親人的溫情在龔自珍內心深處埋下了尊情、重情的種子。從前文內容也可以看出,成年后的龔自珍對女性(包括妻子、戀人、女兒及其他女性文人等)表現出有別于傳統男性之于女性的情感態度,以一種尊重、欣賞、贊美甚至平等的姿態對待周圍的女性,這在男權社會環境下是極為可貴的。究其原因,或許與他年少時期所受到的母性溫暖有關——母親的性別身份影響了他對其他女性的態度。龔自珍毫不諱言自己對母親的懷念和依戀,以真誠的心態把這一人之本性的母子之情表達出來,這既是龔自珍真性情的一面,也是他與當時環境、人事不相融合的一個重要原因。

五、結語

龔自珍的親情書寫是一個相當具有突破性的詩歌主題。從詩歌題材角度來看是一次明顯的拓寬,在情感的表達上亦更加的個性化與私人化,其所有擷取的落筆點皆是出于本心和自然,且很大程度上能與當下的感受產生共鳴,體現出一定的現代性色彩;同時,也可以使讀者進一步了解龔自珍感性意識的生發背景,從而在解讀龔自珍其他的寫情詩歌(如友情、戀情等)時,能更加細膩和全面地把握詩人的情感態度。另外,這些書寫親情的詩歌也反映出龔自珍詩歌在抒情上的諸多特質,即追求真摯、自然,直抒胸臆,且有較多的夾敘夾議——在回憶或敘事的同時抒發詩人的感慨或思考,但整體的描寫和敘述又帶有豐富的感情色彩,具有很強的散文化特征。以情為主導,而又言之有物,既有散文的情感韻味,又葆有詩歌的雋永。這種寫情方式也使得龔自珍的詩歌別具一格。

注釋:

①吳昌綬《定庵先生年譜》道光二年壬午條末引程庶常(即程秉釗)語:“先生是歲有蜚語受讒事,屢見詩詞?!眳⒁姡糊徸哉?王佩諍,校.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5:606.

②段馴詩集《綠華吟榭詩草》今已無從見到。哈爾濱師范大學圖書館藏抄本《金壇段女史龔太夫人遺詩、仁和龔女史朱太夫人遺詩》(合訂本不分卷)一冊,或為龔自珍妹龔自璋所抄,其中的段馴詩作應當為《綠華吟榭詩草》中的部分內容。參見:王洪軍.段馴龔自璋抄本詩集考[J].文獻,1998(2):48-53.

③以下所引龔母段馴詩歌皆轉引自王洪軍《段馴龔自璋抄本詩集考》一文。

④詩中“如奔如電如流泉”句中“電”,王佩諍?!度繁咀鳌袄住?,吳刻本亦作“雷”,但自刻本、手稿本皆作“電”,此從自刻本。參見:自刻本《古今體詩(〈破戒草〉一卷〈破戒草之余〉一卷》[M].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鄭振鐸藏本),第19b頁;《定公破戒草》手稿本[M].北京大學圖書館藏,《中華再造善本》掃描版.

⑤此詞應為《懷人館詞選》中的《湘月(甲戌春,泛舟西湖賦此)》(“湖云如夢”)。參見:龔自珍.王佩諍,校.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5:565.

⑥歸懋儀:《答龔璱人公子,即和原韻》,見:龔自珍《百字令(蘇州晤歸夫人佩珊,索題其集)》詞附錄,參見:龔自珍.王佩諍,校.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5:561.

參考文獻:

[1]龔自珍.王佩諍,校.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5.

[2]老舍.老舍全集14(散文·雜文)[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330.

[3]李贄.焚書[M]//李贄.張建業,主編.李贄全集注.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276.

作者簡介:賀勤,復旦大學古籍所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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