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之秋（組詩）

謝虹

晨曲

親愛的百靈，你飛過我的院落時

一定要在石榴樹上多逗留一會兒

就像十八歲那年

在老家的海棠樹下你啁啾著

樹葉在晨曦中閃著光斑

我赤足走下石階，莫名其妙就落下淚來

從雨水到秋分，時間慢慢地走著

而今，果子亮著苦澀的皺褶

天空在細微的搖晃里把藍打開

試著把贊美還原成炊煙

親愛的百靈，清晨你路過時

請用你清亮的嗓音喚醒我

我們一起飲水啄食，撲騰著翅膀說愛

桑粒落在樹枝上

一枚桑粒會做些什么

春天那么小，它從不追趕說話的蝴蝶

不戀花不戲水

也從不擔心尚未發生的事兒

陽光微軟，它開始坐在樹枝上走神

你看，一把木椅子一杯茶

還應該有一個畫畫的人

現在椅子是空的，茶杯里的殘茶已成流年

人生有些漫長。風一吹，桑粒就落了下來

一只鳥兒飛過來

站了一會兒

祖國之秋

十月的玉米暗藏贊美

秋陽是溫暖的，它一次次探出身子

寫下起伏、洶涌、成熟的高貴

群山有撼人之美

鵓鴣成群地站在山腰間

萬物相和，果實有血脈

發出叮咚之聲

松針閃著光澤

每一寸土地都是美的

如果石榴會說話

它會先說悲憫再說出明亮的恍惚

白云高遠，牛羊

讓燃燒的村莊一軟再軟

逆光

陽光從巖頂落下時

一頭母鹿正將頭探進灌木叢

松針泛著銀光，虎耳草打開時間的通途

母鹿迎著光線

它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山風摩挲著流水

逆光的母鹿打了個響鼻

另一只鹿優雅地繞過塔松

在母鹿邊停下來

花草中的薄荷葉溫暖而安靜

一定有什么在衷心贊美

流動的光澤，糧草和果蔬，死亡和再生

一座翻不過去的山

那時候真好，琉璃瓦浸染在酒紅色里

總有用不完的時間

月光那么白，我們撿拾唾手可得的寶石

撿一塊丟一塊

撿著撿著，音樂就蕩起來了

我捏住裙角的風聲仿佛捏住了很多個那樣的夜晚

一叢醉魚草和幾株鳶尾

松枝有暗香，山的骨架軟下來

今夜，所有的白不約而至

通向大青山的路，一直空著

（選自《詩刊》202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