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鳥

譚現鎖

這兩天，沙吾提的心里裝進了一只兔子，把他鬧騰得吃不好，睡不好。唉！這件事說又不好說，不說又堵得慌。他幾次來到塔里木河邊，望著滔滔的塔里木河水，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五年前駐村工作隊隊長老張來到沙吾提家看望他，還帶著照相機，給他拍了美美的照片，讓他高興得逢人就說。老張駐村期間做了不少好事，他一駐村，就了解村民的基本情況，并與全村最窮的沙吾提結成了親戚。第二年，工作隊給沙吾提送來十只刀郎羊。幾年過去了，十只刀郎羊已經繁衍了四十多只，今年羊的行情好，大的能賣三千多元，小的也能賣一千多元。這群羊就值十萬元！沙吾提不但脫貧，而且實現了小康。

他要殺只沒有結婚的羊娃子好好招待張隊長！

說起招待張隊長，沙吾提到現在還過意不去。剛跟張隊長結親戚那會兒，沙吾提請張隊長吃飯，但家徒四壁，沒有像樣的東西，沙吾提就到塔里木河邊，套了一只沙漠兔回來，結果張隊長以不吃兔肉為借口，把沙漠兔放了，還給他講了一大堆保護環境的道理。

難道幾年不見張隊長就變了？

被沙吾提問到這次來的目的，老張說“打鳥”。打鳥？打什么鳥？沙吾提知道，這幾年加強環境保護，塔里木河濕地野兔多了，野雞多了，鳥也多了。沙吾提放羊的時候，就喜歡躺在河灘上，看鳥在藍天上飛翔，那是神一般的存在！

塔里木河，媽媽一樣的河嘛！你的媽媽，我的媽媽，蘆葦的媽媽，紅柳的媽媽，胡楊的媽媽，野兔的媽媽，鳥的媽媽。你為什么要打鳥嘛？

沙吾提決心勸阻張隊長不要打鳥。

沙吾提向塔里木河走去，他要找到張隊長，給他講道理，讓他放棄打鳥?？墒菄锬竞幼吡撕荛L一段路，也沒有看到張隊長他們的影子。長腿白鶴在天空中飛，麻雀在蘆葦蕩里歡唱，野鴨子也在化冰的水邊嬉鬧，塔里木河就是他們的天堂！

鳥們啊，你們快點飛走吧，飛得越遠越好！張隊長他們要破壞你們幸福的家園！這些鳥也不怕人，沙吾提走過去，它們還是該叫叫該鬧鬧。沙吾提急得撿起地上的土塊砸過去，它們這才“轟”的一聲飛了起來，但馬上又落下來，繼續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沙吾提趕不走鳥群，又找不到張隊長，便決定向駐村工作隊反映情況。

主意拿定，沙吾提就向駐村工作隊走去。他遠遠看到張隊長他們背著照相機回來，幾個人手舞足蹈，興致很高。

被沙吾提問干什么去了，老張說：“打鳥啊?！?/p>

“那你們打的鳥呢？”

老張一聽，先是一愣，幾個人面面相覷，然后哈哈大笑。

老張打開照相機：“這就是我們打的‘鳥！”

一張張關于鳥的精美畫面展現在沙吾提眼前。

沙吾提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所謂“打鳥”就是給鳥照相??！

老張問沙吾提到駐村工作隊干什么。沙吾提支吾了半天，說看他們打鳥回來沒有，回來了請他們吃羊肉——沒有結婚的羊娃子肉。

這一次老張他們欣然接受了沙吾提的盛情。嘿！烤羊肉、燉羊肉、羊肉抓飯、拉條子……香味飄滿了小村子的角角落落。沙吾提更是高興得逢人就說，他請張隊長吃沒有結婚的羊娃子肉了，那神情很是自豪。

酒足飯飽，老張開始跟沙吾提談正經事。經過這幾天的考察，他決定在這里建一個打鳥基地，讓全國的攝影愛好者都來塔里木河邊來打鳥，通過他們的照相機把塔里木河宣傳出去。

他已經和幾個搞攝影的朋友商量好了，決定在這里投資建民宿，交給沙吾提來管理。

“我就是老板了嗎？”沙吾提疑惑地問。

“你說呢，沙吾提老板？”老張說。

“張隊長對我這么好，我還想著要到駐村工作隊告他們的狀，啥樣的人嘛！”沙吾提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一定要給張隊長講清楚，要不然就不是兒子娃娃了?！鄙澄崽嵯?。

“其實……其實……”沙吾提支支吾吾起來。

“哦！沙吾提還有支支吾吾的時候？這不是兒子娃娃嘛！”老張說。

張隊長的話給了沙吾提勇氣。他說：“其實我是到駐村工作隊告你們狀的?！?/p>

“告我們狀？為什么？”大家異口同聲。

“因為你們說要打鳥，”沙吾提不好意思起來，“誰知道打鳥是給鳥照相啊?！?/p>

沙吾提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老張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說：“你要和鄉親們說好，要好好保護塔里木河濕地，好好保護鳥們的家園。還有……”

“還有就是打鳥不是把鳥殺死，而是給鳥照相?！鄙澄崽釗屩卮?。

選自《泉州文學》

202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