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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2024-04-26 08:58葉春勝
時代報告·奔流 2024年2期
關鍵詞:蛇皮袋大江車子

天還沒亮透,陰沉沉的,拉開了架勢要下大雪。

一條馬路從村莊的正中間穿過,像棋盤上的楚河漢界,把村莊一分為二。隨著燈光的數量不斷增加,村莊正在一點一點地蘇醒過來,伴隨著幾聲雞叫,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來臨。蕭瑟黯淡的村莊邊上,站著一個女人,看樣子年紀應該不小了,她不時地伸長脖子向馬路盡頭張望,估計是想搭車??赡苁翘绲木壒拾?,到現在為止,一輛客車都沒有經過這里,她焦急地等待著。這時,一輛紫色的大客車駛了過來,燈光打在墻上、樹上和路面上,使周邊的一切都亮了起來。在強烈的燈光下,女人拼命地揮手,期待著駕駛員能看到她。

張大江緊握方向盤,他那充滿血絲的雙眼緊盯著前方,像獵人一樣警覺。他看到了這個女人,準備加一腳油門快速沖過去,對于這種短途的散客他沒興趣。這一帶外出打工的人很多,他看準了這個商機,每年的春節前從上海把人拉回來,過完年再把他們送到上海去,一個春運跑下來,能掙七八萬元錢。他剛送走一車人,現在放空回來接下一趟。前面的女人越來越近,大冷天站在寒風中,像一截枯樹樁。他動了惻隱之心,于是打了轉向燈,把車子緩緩靠過去。車子剛一停下,老王的呼聲就停止了,他一骨碌爬起來,問道:

“到了?”

“沒到?!睆埓蠼鸬?,“有個搭車的,我問問去哪兒,如果去合肥就順路帶上,掙二十元錢買包煙抽?!崩贤跏撬R時雇來的師傅,和他搭手跑這趟車。

車門打開,一股冷風直灌進來,張大江打了個冷顫,他趕緊裹緊衣服,迅速跳下車,走到女人面前問道:

“去哪兒?”

“大哥,我去合肥,你把我捎上吧,我給你錢?!边@是個年紀六十開外的女人,瘦瘦的,穿著一件舊棉衣,花白的頭發被風吹亂了,發絲纏了她一臉。她的身旁放著兩只蛇皮袋,每只裝了一半的貨物,一條扁擔斜靠在蛇皮袋上。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兒嘶啞,口氣近乎討好,可憐兮兮的,像一個嫌疑人在等待法官的裁決,緊張而又忐忑。張大江不忍心拒絕她,說上吧。女人仿佛聽到重大喜訊似的露出笑容,轉身去提蛇皮袋。蛇皮袋有點兒重,她雙手抓住其中一只,艱難地往車門邊移動?!拔襾??!睆埓蠼话呀舆^她手里的蛇皮袋送到車上,轉身下車將另一只也提了上來。女人拿著扁擔跟在后面,一跌連聲說謝謝。

“碰到好人了!”

她并不善言辭,反復念叨這句話,仿佛這句話就已經代表了她內心所有的感激。老王已經坐在駕駛位置上,看他們上了車,關上車門,掛上擋,跟一腳油,車子抖了兩下,緩緩啟動了。

“大媽,你坐吧?!笨吹脚耸冀K站著,張大江招呼她。

“不坐,我站習慣了?!彼f。

“你到合肥什么地方?”張大江說道,“我們這趟車不進城,從二環路繞過去?!?/p>

“我去螺絲崗?!迸舜鸬?。

“螺絲崗在二環路上面,順路?!睆埓蠼f道,“蛇皮袋里裝的是什么呀?”

“元宵,炸好的元宵?!迸嘶卮?。

“這么多是拿去賣嗎?”

“不是賣。明天不是元宵節嗎,我給孩子送去?!?/p>

“哦,你孩子做什么的?有你這樣的媽媽他可真幸福!”

“他呀……唉……”女人猶豫了一下,話到嘴邊停了下來,似乎在考慮怎么說,或者該不該說。片刻后她接著說道,“他在監獄里?!?/p>

張大江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個答案。他想起來了,螺絲崗確有一座監獄。既然是在監獄里,要么是工作人員,要么是犯人。張大江不好再問了。

“小孩被判了刑,在里面改造呢?!迸朔路鹬缽埓蠼男乃?,主動說出了他心里的疑惑。

“你坐吧,車上都是座位,可以隨便坐的?!睆埓蠼悬c兒可憐眼前這個女人。

“不坐不坐,站著是一樣的。多少錢?我給你錢?!迸苏f著話,解開棉衣的扣子,從里面的口袋掏出一個藍色的手絹。手絹裹成長方形,用一根皮筋綁著。她松開皮筋,像剝竹筍一樣一層一層打開手絹,露出里面的小卷錢。

“給二十元吧?!睆埓蠼f道。

“二十?”女人有點兒驚訝地說,“我以前去合肥,他們只收十元?!?/p>

張大江看了她一眼,心想:你那是什么車?破破爛爛的,我這可是豪華大巴。他不想多解釋,說道:“十元就十元?!?/p>

女人拿出一張面額十元的錢遞給張大江,吞吞吐吐地說道:“你……你還要找回我兩元?!?/p>

“為什么?”張大江沒去接,想聽聽原因。

“我每次去都買站票,站票只需要八元?!崩吓藝肃榈卣f。

張大江想笑,沒想到她會來這么一手,合著她在車上站著是為了省兩塊錢??赊D念一想,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一種說不出口的凄涼攫住了他的心,于是他把她的手推回去,說道:“算了算了,不收你錢,你留著吧?!?/p>

“那不成,”女人有點急了,說道,“我不能占你便宜,白坐你的車?!?/p>

兩人來回推讓了幾下,張大江見她很固執,只好收下錢。張大江用手一指她旁邊的一個座位說:“你坐吧,不加錢的?!?/p>

老王接過話說:“你要是不坐,交警看到了要罰我們款?!?/p>

“我坐下他們就不罰啦?”聽老王這么說,她猶豫地問張大江。

“是的是的?!睆埓蠼酒饋韺⑺龅阶簧?,“你看,我這座位多寬敞,一排三個,你躺下都夠地方了?!?/p>

女人一坐下,就長長吁了口氣,她確實是累了。

窗外露出微光,天色比剛才亮了一點兒。路上陸陸續續出現了行人,有的挑著擔子,有的拉著板車,還有大人帶著小孩,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出遠門拜年。道路兩旁佇立著楊樹,葉子早就落光了,光禿禿的,像被剝去衣服的老者,瘦骨嶙峋,在寒風中不住地搖擺、顫抖。天陰得更加厲害了,黑黢黢地壓在樹頭上,那些樹仿佛很吃力,眼看快撐不住,天要掉下來似的。

“你家小孩因為什么事進去的?”老王問道??磥硭恢痹诼犓麄兊恼勗?,他把張大江想問而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問了出來。

“殺人?!迸舜鸬?。這兩個字讓張大江渾身一顫,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底下冒上來,“七年前,為爭一個女孩,他和人家打架。他個子矮,長得瘦弱,一開始吃了虧,后來動了刀子,把人給攮壞了?!崩吓死^續說下去,“說起來這事也怪我,是我把他慣壞了。我家老頭子在世時一直抱怨我,說我不該寵著他??晌矣钟惺裁崔k法呢?!40歲才生下他,一生下來他就有病,心臟不好,我當媽的總是遷就他、護著他、順著他,沒想到反而害了他,搞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崩吓酥刂氐貒@了口氣,仿佛那一刀桶在她身上,傷口至今還沒愈合似的。

“都7年了,快出來了吧?”張大江試圖寬慰她。

“我們都以為他會被槍斃,”女人說道,“不指望能活下來。后來政府說他年齡小,再加上是過失殺人,夠不上槍斃,判了11年。進去后他也知道悔改了,表現一直很好,被減去兩年?!?/p>

“大媽,你不要難過,”張大江安慰她說,“再有兩年他就刑滿釋放了,到時候你就不需要再跑這么遠的路,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地過元宵節了?!?/p>

老女人還想再說點什么,可是終究還是沉默了,仿佛有什么東西堵在嗓子眼里,既說不出,又咽不下。

車子咣當咣當向前行駛。天已經大亮,窗外零零散散飄起了雪花。老王打開雨刮器,呼啦一聲,擋風玻璃被掃成大花臉,接著又掃了幾下,玻璃才干凈。但時間不長,玻璃上又落了一層白,于是雨刮器呼啦呼啦刮個不停,像耕地的老牛重重地喘氣一樣。

“哎吆!”女人突然呻吟了一聲。張大江趕忙過去,看她痛苦地躺在椅子上,急忙問道:

“你這是怎么了,暈車嗎?”

“嗯?!迸艘荒樕n白地說。

“忍著點,”張大江說,“我去拿塑料袋,要是吐就往袋子里吐?!?/p>

“我不吐,”女人說道,“昨天開始就沒吃東西,想吐也吐不出來。你不用管我,我躺一會就好了?!?/p>

張大江一步跨到駕駛室旁邊,倒了一杯熱水,又拿了一卷面巾紙返回去遞給她。她卷縮在椅子上,像一只受傷的老貓,哎吆哎吆的只顧哼,并不說話,也不接水和紙。張大江吩咐老王開慢點,當心別把她甩下來了。

車子一開三晃,終于到達螺絲崗。停穩后,張大江把女人扶下車??吹奖O獄,她仿佛來了精神,把散亂的頭發用手理了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藍色的頭巾扎在頭上,用扁擔將兩只蛇皮袋掛上。

“我們大概10點左右返回這里,”張大江指著馬路對面的一個公交站牌,說道,“你要是能趕上,就在站牌等我們,還坐我們車回去?;厝ナ琼樎?,不收錢的?!?/p>

“好好!送完東西我就跟你們回去?!迸诉B忙說,“真是碰到好人了!”

雪比剛才大了,紛紛揚揚,像一片片柳絮在空中飛舞。轉眼間,女人的身上落了一層白,她頭上的那條藍毛巾也變成了白色。她挑起兩個蛇皮袋向監獄大門口走去。大門口冷冰冰的,沒有一個人,這與她往日看到的情形有點兒不一樣。估計是下雪,沒人來探監吧。她在心里猜測著。走近大門,鐵門上著一把大鐵鎖。她想找個人問問,可周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她不知所措,有點兒慌張了,挑著擔子,傻傻地站在那里。

雪越下越大,屋子、樹、車子全都變成了白色?!俺鞘信c農村就是不一樣,”她心里想,“就連雪也是灰突突的,不如鄉下的白?!辈恢兰依镅┐蟛淮??她出門的時候把13只雞都趕出了籠,要是家里雪也像合肥這么大,她擔心它們找不到吃食。有兩只老母雞正抱窩孵小雞,她走的時候撒了幾把玉米在雞窩邊,會不會被其它雞搶著吃了呢?那只紅毛大公雞總喜歡欺負那兩只孵小雞的母雞,經常搶它們的食吃,簡直有點兒不要臉,這和男人搶孕婦的東西吃沒啥區別。今天出門這么長時間,它肯定又撒野了。我可不能依著它,雞和人一樣,怎么依怎么壞。老頭子總是抱怨她心軟,臨死前還一個勁兒指責她,說兒子到了今天這一步都是她害的。那只紅毛大公雞要是再不聽話,總這么壞下去,回去就把它關進籠子里,或者干脆把它賣掉,換錢捉幾只小鵝回來養。

雪拉棉扯絮般下著,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女人把擔子歇在廊檐下。她身上的衣服很單薄,那件舊棉衣穿了好幾年了,輕飄飄的,一點兒不壓風,再加上沒吃東西,冷得她直哆嗦。她不停地搓手,來回踱步,以此來驅逐寒冷。

一輛出租車駛了過來,停在廊檐前,它的身后留下兩條壓痕,像拖著兩條長長的尾巴。一個胖胖的師傅從車上下來,跑到廊檐下站定,嘴里抱怨說:“這鬼天氣,簡直叫人沒法開車?!彼统鱿銦煹鹪谧炖?,拿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著了,然后美美地吸上一口,臉上露出舒服的神色。他吐出一串白色的圓圈后,扭頭四顧,這時才注意到廊檐下站著的女人。

“大哥,”女人走上前,怯生生地問道,“監獄怎么沒開門呢,是不是今天不上班???我來的時候看了日歷,今天是星期四,不應該不上班呀?!?/p>

胖師傅翻眼睨了她一眼,說道:

“監獄呀,早搬走了?!?/p>

“搬走了?”聽到這個消息女人更加著急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告訴我路,我把東西挑過去?!?/p>

“挑過去?”胖師傅的臉上露出鄙視的神色,用手指著滿天的雪花說道,“就這雪下的,我車子都開不了,你能挑過去?”他嘴里噴出一團白煙,接著說,“你知道有多遠嗎?13公里呢!”

“那可怎么辦吆,孩子吃不上元宵怎么過節呀?”

“你是去看孩子?”胖師傅問道。

“是呀,孩子在監獄里呢?!迸嘶卮?。胖師傅看看天,又使勁抽了幾口煙,把煙屁股丟進垃圾桶,說道:

“看你老人家出門不容易,少不得我辛苦一趟。走吧,坐我車去?!彼雅说臇|西放進后備箱,等女人上了車,小心翼翼地把車子開上路。

“碰到好人了!”女人說道,“這一趟你收我多少錢呢?我得把錢給你?!?/p>

“不急,”胖師傅說,“到地方翻表,顯示多少是多少?!彼磁藳]講話,接著說,“你放心,不會多收一分錢,就你這樣的,誰也不會坑你,除非良心讓狗吃了?!?/p>

一路上,胖師傅問了許多問題,女人把對張大江講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胖師傅少不得又安慰了她幾句。不知不覺,女人在車上睡著了。車上暖氣開著,她一點兒不覺得冷。她太辛苦了,為了這一趟,起了好幾個大早,光是做元宵就花費了老多的時間。先把糯米淘凈,用井水泡發了,曬干,加工成面粉,晾干,再兌上水,揣粘稠了,搓成團,放進油鍋里炸熟。元宵做成后,金燦燦的、圓溜溜的,外脆內軟,一口咬下去,香氣噴鼻。

“媽媽做的元宵最好吃了!”

這是兒子小時候經常說的話。兒子就喜歡吃她做的元宵,不但他喜歡吃,他的那些獄友們都喜歡吃。自打他進去后,每年的元宵節她都做多多的送去?,F在身體大不如前了,干這點兒活,腰也痛,胳膊也痛,哪兒哪兒都痛。好在只差最后一步,把元宵送進監獄,這件事就完成了?,F在她很安心,睡得很熟。她夢見兒子小時候拉著她的衣襟纏著她要買糖吃的情形;她還夢見兒子出獄了,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圍在一起過元宵節。金黃的元宵在白糖上一滾,粘上一層糖粒,白里透黃,黃白相間,兒子咬上一口,嘴邊粘滿白糖,像長了一層白色的胡茬,即可愛又可笑。夢到這里,她的臉上現出笑容,很安詳,很滿足,很幸福。車子到了地方她還沒醒,還在做夢,還在甜絲絲地笑。胖師傅叫醒她,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吹酱巴怙w舞的大雪,她滿臉的笑容,好像黃河的壺口瀑布發生囫圇凍一樣,瞬間被凍住了。

“這么快就到啦。我給你錢?!彼艁y地把那個藍手絹掏出來。

“十六元?!迸謳煾嫡f道。

“??!”女人這一驚吃得可不小,她沒想到需要這么多錢,問道,“怎么這么貴呀?”

“都這個價,”胖師傅看出她沒出過門,說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問問?!?/p>

“我從巢湖來,那么遠才八元,你拉我這么點遠就收十六元,我覺得不合理?!迸苏J真地和胖師傅講價錢。

“你說的是客車吧?”胖師傅耐心解釋說,“大客車一趟能拉幾十個人,我這是出租車,一趟只拉你一個,當然比他們貴了?!?/p>

“我早上坐的大客車拉的只有我一個人,他們也只收八元呀,不信你看,”女人從口袋里掏出兩個一元的硬幣,“我給了他們十元,他們找回我兩元?!?/p>

“嘿!”胖師傅心想,“今天遇到怪事了,開了十幾年的出租車,還沒碰上用這種理由還價的,居然讓她說出理來了?!彼淖炱ぷ右菜懔锏?,很多乘客都說不過他,可今天硬是被一個鄉下來的女人說得理屈詞窮,無言以對。想到女人的遭遇,他的心軟了下來,于是問道:

“你說給多少合適吧?”

“我覺得……”女人在心里盤算了一會說,“你收我四元才是合理的價格?!?/p>

“四元就四元?!迸謳煾狄桓比卧缘目跉?。

“碰到好人了!”女人一看胖師傅答應了,臉上的笑容又現了出來,說,“那開大客車的大哥也是好人呢,說十點在螺絲崗等我,順道把我捎回去,我可千萬別給搞忘了?!迸謳煾悼戳讼率直?,心想:

“十點,你能趕得上嗎?再說,雪這么大,你又怎么去呢?如果遇上一個較真的駕駛員,豈不……”

女人挑著元宵一步三滑,蹣跚著走向新監獄。接待處門前的大理石臺階上鋪著硬紙板。她踏著紙板,一步步吃力地走上臺階。一個年輕的保安連忙把門打開,把她讓進屋里。

“老人家,您是來探監的嗎?”保安一邊幫她歇下擔子,一邊問道。

“是呀,是來探監的?!迸巳∠骂^巾,到門外抖掉身上的雪,喘了口氣答道,“我來看孩子,沒想到你們搬新家了,可算把你們找到了?!?/p>

“您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來幫您辦手續?!北0矡崆榈嘏苋ツ脕肀砀?。

“不用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給熊干部,我把東西交給他就行了?!?/p>

“你說的是熊處長吧?!北0惨宦犝f找他們的領導,連忙說,“我來幫你聯系,怎么稱呼您?”

“你就說任東東的母親來了,他就知道了?!?/p>

不一會,來了一個穿制服的中年人,上前拉著她的手,激動地說道:

“老嫂子,你怎么又來了,我不是叫你不用來了嗎?這大下雪的,要是把你摔了碰了,叫我怎么向大家交代?!?/p>

“不來不行呀,我放心不下他們?!笨吹叫芴庨L,女人仿佛看到了親人,流下了眼淚。不過她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順利地把東西送到了目的地,她的心里舒坦多了,仿佛這一路上所經歷的辛苦,以及回憶往事所帶來的悲傷,都化作眼淚流了出來。熊處長說道:“哎,東東的獄友們還在念叨您呢!每逢元宵節,大伙兒都是含著眼淚吃完您做的元宵。他們都說了,叫您放心,他們一定好好改造,好好做人,爭取早點兒回家和家人團圓。他們還說,出去后,看望的第一個人就是您呀!”

“好好好,他們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迸伺酥谱《秳悠饋淼南掳?,擦干眼淚,說道,“去年夏天,有個趙大哥去我家,給我帶了好多禮品。他說他剛改造那會兒家里不理解他,他好失望,后來還是吃了我的元宵才找到了家的溫暖……”正說著話,門被推開了。胖師傅趕了進來,他走到女人面前,一臉憨笑地說:

“大媽,你要是辦好了事還跟我車子回螺絲崗,我順路帶你,這回不收錢?!?/p>

“辦妥了辦妥了,咱們這就走?!迸烁屑さ卣f,“真是碰到好人了!”她把這句話又反復念叨了好幾遍。

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身影,保安莫名其妙地問道,“熊處,她來了怎么不和兒子見一面就走了呢?”

“她兒子已經去世了?!毙芴庨L面色沉重地說,“幾年前,她兒子在獄中突發心臟病,沒搶救過來。她每次來我都勸她下一年不要再來了,可沒想到……唉!”熊處長凝視著門外,目送女人離開,直至消失在風雪之中,只留下地上的一串腳印。

片刻功夫,雪就將那腳印蓋上了。天與地連成白茫茫的一片。

作者簡介:

葉春勝,合肥市作家協會會員,有中短篇小說刊登于《奔流》《安徽文學》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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