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長在了我的頭上

◎舒 柳

臺燈之二

今夜，湖光依舊在月亮下流動

山嶺的另一側，耦合了

角度問題的蝴蝶翅膀

黑夜在觸角上閃爍其詞

一個秘密，或許是兩個

已經被完全掩蓋了

我們已經許久未見

不平行的事物將永遠觸摸不到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

蝴蝶扇出來的風暴

和我們擦肩而過，所幸

世界的運轉并沒有加快或減慢

飛過的，不是裝上機械的標本

蘑菇長在了我的頭上

以怎樣的角度楔入世界

蘑菇的菌蓋底下，大地

看得多么仔細

孢子撒滿這株小樹下

青苔覆蓋的所有地方

天真和秘密

一個童話般的小人國

屹立在黑夜中，不過

主角是白蟻和潮濕中的孢子

我們上山觀花，此去

在山路上走走停停，如暈眩的蚊蟲

孢子跟了我們一路，或許是

我們打擾了它的繁衍，所以

它繞過了林間，繞過了溪流

巨石的縫隙中，那里，會長出蘑菇嗎？

我不知道，沒有人目送這一切離開

我們坐在山上，山頂是巨大的蘑菇

世俗里的成功在這里毫無用處

蘑菇長在我的頭上，像是自然的斧正

陌生人

落葉的松動太過平常

習慣了的感覺，養成后

就希望它持續下去

車流在橋底下川流不息

天橋上人們大步走過

街頭的歌已經換了很多遍了

說是懷舊的，但都太流行了

年輕到我在那兒站了好久

還沒有聽懂歌詞的深意

而樂聲太過悠長，拉大了深夜

又拉小白天。這里不是游戲的世界

不能用一個按鈕來定義時間

如果焦慮的時代已經來臨

玻璃照不出一個完整的影子

我的背后人流不息

而我們不再對視，不再對話

擦肩而過，幾乎是最高的禮節

門縫問題

昏黃的燈光背過身去

樓道里的獨行者，謹慎

是自然唯一交給我們的真理

鑰匙必須順著這座城市

和鐘塔的位置高度重合

門縫里的紙板

晦暗如看不清的湖水

我無法控制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

年代在灰塵里找到縫隙隱身

從前還記得小時候的故事

現在滿腦空空。某個瞬間，我在想

我是否迷失了愛人的能力

門框中偶爾透露出來的光，我不確定

是湖中泛出的漣漪，還是

瞬間逝去的迷惘

木頭記

沒有用的

這里早就成了荒原

山上的松鼠，猴子，蛇

純白的玫瑰，黑色的紫羅蘭

時間正慢慢旋入這出

正待答案的話劇

蔓生的藤蔓在房頂上不停踅摸

17 世紀的宮殿，榫卯結構

宣傳單上屋頂的神獸，意象

幾千年的木頭，正緩緩蓋上高樓

四季如春，人們在角落寫下評語

而事實上，誰在意呢

幾個世紀前的木頭

年輪已經停止工作

被強迫畫出來的空間，如今

變薄，變窄，然后重新變回

樹的一部分

現在想起退耕還林似乎有點滑稽

平移過來的遠山，河流

現在的運動既非終點也非起點

總有一天，木頭會被燒盡

雷擊木拉出來的琴聲

呈現歲月的頓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