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從不言語

◎馬忠青[回族]

深秋之精妙

滿樹秋葉盡落去，耳得為聲

一彎秋月入夢來，目遇成色

深秋之精妙不在山，也不在水

而在于難以追蹤的細微聲色

這樣的時節也深藏著定律

一片落葉即是一種言語

或者告誡：有衰減就有攀援

有池邊靜聽，就有門前壁立

若是凋零為止步，腐朽為遞進

就有清風吹向宿命的永不可知

若是可見為清，不可見為濁

就有二者之間歲月的難以辯駁

深秋之精妙不在可知與不可知

也不在可見與不可見，而在于

當一棵銀杏卸下一身的努力和疲倦

就有生者與死者的沉默同時在體內循環

萬物從不言語

首先是秋風，而后是旋轉的星群

讓人憂傷的事物，總是易于接近靈魂

我們窮極一生都在追尋，殊不知

道路早已鋪就，而遠方又時時被更新

我們能做的，只有保持自己的完整

從來都是時間把握著生命，而寂靜

把握著寂靜，萬物從不言語

我們也從不懂得命運，正如從不認識自己

唯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和世界

最終融為一體的，將是我們安靜的身軀

晨鳥與明亮

在翠綠和湛藍間是動與靜的完美結合

一只晨鳥，以盎然層層躍進

直至一種古典的靜謐變得飽滿

這沒有聲響的靈動和穿過林間的微風

共同描繪出纖細中蘊含的精妙與絕倫

此乃纖細，也為盛大，尤其對于靈魂

所有的往昔都向著高處攀援而上

并在心中凝結成一株透明的晚櫻

令人驚訝的是，當鳥鳴聲升起

居然從中聽到了一種明亮，和明亮的眺望

遇 見

面對自然與生命，要以純潔的心靈

而非智力。這是我從荷爾德林

純凈的詩文與靈魂，以及自己

十年的跋涉與失敗中明白的真理

無論是在那樣的歲月，還是這個時代

人，必須將悲欣化解在一滴晨露

散發的沁涼，或一縷清風奏響的合唱里

當春夏過去，秋冬來臨，還必須讀懂

逝者的言語和群峰之上的寂靜

才有資格遇見一個透明的世界和自己

晴 歲

清風徐徐的微弱中有一種透明與開闊

靈魂沿著枝葉上升，寧靜的清流

流在星辰間，也流在意義的嶄新之中

晴歲開始，你的眼睛里有繁星不請自來

有逐字閱讀生命的長情與虔誠

當水逝而心不逝，獨立為一株淡櫻

心懷琥珀之人，你自有一身月色照亮行程

歲末抒懷（一）

寒冬臘月里，所有的止步不只是停留

或者枯去，很有可能是以止為進

我們是否可以學習那些枯枝，那些鳥

以浸入自身的沉默為登臨，為望遠

來探析自己是否得見生活的隱秘之門

一年將盡，有許多事物值得深深銘記

更有清風拂過幾行生銹的自己

或許于凋敝中尋求豐盈方顯真正的意義。比如

向往雪山，因冬日不見雪

向往星群，因生命不再清朗如澈

歲末抒懷（二）

在凜冬，枯去的銀杏顯得格外勁挺

仿佛褪去一身金黃后，命力方得喚醒

舉目望去，這枯色分明就是另一種蒼翠

于朔風之中，為不朝上只朝下

不對外只對內的蓬勃塑形

這一年，有太多人為一個轉折而欣喜

我只記得唯有沉默能夠照臨生死

冬日無雪，晴歲在望。我相信

一冬之枯與銀杏之枯皆為蓄力生長

一年之枯與眾生之枯皆為雕刻命運的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