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李白詩詞中的自由精神

艾美拉 陳磐

李白的詩詞是中國古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李白受到儒、道文化的影響，以大鵬自喻，將自己追求的自由精神寄托在詩詞當中。李白詩詞中的自由精神雖然在中國文學思潮中并不占據主導地位，但是卻得到越來越多文人的推崇。李白詩詞中的自由精神蘊含著美學特征，其以山水、美酒和明月作為意象載體。本文結合實例，淺談李白詩詞中自由精神的美學特征和意象體現。

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又號“謫仙人”，他是繼屈原之后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詩人。李白懷有出世之心，卻積極地投身世俗，他對于社會規則和皇權的束縛并不在意，只想實現更高層次的自我價值，為此，他獻詩文給權貴、公主、貴妃甚至皇帝，即使遭到拒絕，他仍然堅持追求官位。但是，李白的忠君觀念并不強烈，他不會傾其所有侍奉皇帝，“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他言行大膽，最終唐玄宗對李白賜金放還。自由精神在古代詩詞中并不占據主導的地位，但自李白開始，極具個體主義的自由精神便成為文人墨客詩詞當中所呈現的主要情感類型。李白所有表現自由精神的詩詞當中都有固定的意象載體，或山水，或美酒，或明月。自由精神自李白開始，成為詩人詩詞當中的主要情感類型。2023年暑假，歷史動畫電影《長安三萬里》一經上映，便引發廣泛討論，特別是李白站在一葉小舟之上高喊“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場面再次引發人們對于李白詩詞當中自由精神的討論，本文將進一步體會其美學內涵，欣賞其意象體現。

一、李白詩詞中自由精神的美學特征

（一）虛實結合的浪漫主義

李白作為我國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其詩詞借助虛實結合的手法將浪漫主義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其中“虛實結合”中的“虛”可以理解為大量使用具有神話色彩的故事。李白的詩詞將古代神話作為提供養料的有機體，在理解神話故事原有內涵的基礎上，為其注入新的意義，借此達到評判歷史的寫作目的。由此，李白詩詞將具有極強浪漫主義色彩的自由精神推向新的表達高度，借此表達自己對于社會現實和個人命運的思索。

以《飛龍引二首（其一）》為例，這首詩寫于盛唐時期，描寫了黃帝荊山丹成騎龍上天的神話傳說，表達了對社會現實的不滿與憤懣。這首詩是李白根據《史記·封禪書》中兩個方士欺騙漢武帝的謊言演繹而成。該詩雖然主要表現對社會現實的不滿，但是詩中沒有開門見山羅列現實的不堪，開頭描述了黃帝煉丹成功后與群臣后宮乘龍飛仙進入仙境的情景。而后使用“云愁海思令人嗟”描述了凡人面對變幻如海的彩云，怎么也找不到仙境的入口，只能空自嘆息。李白面對現實的困境，幻想著天宮中披著七彩霓裳羽衣的宮女一定貌美如花，真想乘風飛身而上，登上黃帝乘坐的鸞車，享受陪伴黃帝一同遨游青天的樂趣。這首詩是典型的游仙詩，李白不滿當時社會現實，漫言神仙之事，希望得到解脫。

（二）超越世俗的豪放態度

年少時的李白因為家庭原因受道教思想影響頗深，長大后正逢唐玄宗崇尚道教文化，全國范圍內好道之風日益強烈。加之，李白之所以能夠得到進京機會，也正是因為受到道教人士的推薦，甚至連唐玄宗召見李白入京也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對道教文化頗有心得。自李白受到賀知章“謫仙人”的稱贊后，“謫仙人”的身份意識也成為李白重要的思想和情感寄托，而后有了“高力士脫靴”這一千古流傳的事跡。所以，“謫仙人”的稱號在很大程度上加深了李白崇尚自由的精神，以至于他敢“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還敢以穢亂后宮的趙飛燕來嘲諷太真娘娘，不跪地方長官，甚至不拜權貴諸侯。

以《將進酒》為例，這首詩以“飲酒放歌”為意，非常形象地展現了李白超脫世俗與桀驁不馴的豪放態度。該詩以兩組結構相似的排比句式展開行文，黃河之水猶如從天而降，一瀉千里，勢不可當，奔走之勢，勢不可回?？鋸埖孛鑼懥藟验煹木跋?，表達了時光如同奔流入海之水，一去不返，人生短暫，轉瞬即逝，而這種時間流轉卻無力改變的痛苦只能通過美酒來暫得緩解。以這兩組排比句式作為開端，首先將悲傷的情感表達出來，其次將悲傷的情感借助美酒抒發出來，言語雖有夸張，但不失豪放的態度，具有驚心動魄的美學魅力。李白樂觀好強地告訴世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理想總會有實現的一天，“必”字表達了其自信的態度，金錢散盡也會重新積攢起來，此種豪舉將其蘊含在骨子中的豪情表現出來。至此，本首詩的豪放之情推向高潮，而后連用幾個短句“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再次端起酒杯，其后幾句都有美酒參與，輕快之感躍然紙上。全篇筆酣墨飽，情感由悲壯轉為輕快，最后呈現豪放甚至是狂放的狀態。從整體上看，全詩情感完結于“萬古愁”，具有震動古今的力量與氣勢。

二、李白詩詞中自由精神的意象體現

（一）山水意象

李白深受道文化的影響，道家逍遙游的絕對自由精神尤其體現在他不斷游走祖國大美河山的過程中。政治失意時寄情于山水，在自然景觀中找尋生活情趣。也正是在此過程中，李白從內而外展示了自己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熱愛，不管是北國山川，還是南地溪流，都寄寓著李白追求自由精神的生活樂趣。

以《訪戴天山道士不遇》為例，此詩創作于唐開元初年，李白隱居在戴天山之時。清晨步入山林中，山間泉水淙淙，回蕩著隱約的犬吠聲，盛滿露水的桃花無比美麗。在林間小道上行進著，偶有小鹿出沒使人心生愉悅，卻不見道士的身影，午時已到卻“不聞鐘”，更與題中“不遇”相呼應，暗示了李白此次無法遇見想拜訪的人。終于到達道院，見道士不在便欣賞起山間美景，竹林高聳入云分割了藍天白云，山上的泉水順著石壁流淌，飛濺出的水霧與山林中的霧氣結合在一起猶如仙境一般，使得此次拜訪之旅更加美妙。李白未找到要拜訪的人，以“倚松”的動作表現出“不遇”的苦思與惆悵，但是這一路如世外桃源，如人間仙境，惆悵的思緒似乎被沿途的美景撫平。在這首詩中，我們通過李白對大自然的細膩描述，感受到了山間美景及人們的松弛、悠然的自由精神，通過白描的手法，自然地引領我們深刻理解詩意。

此外，李白詩詞中自由精神與山水意象的關系還體現在其物我合一的境界。相較于其他文人寫“水”偏向愁苦的感情，李白詩詞中的“水”卻有一種大開大合的磅礴氣勢。以《橫江詞六首（其四）》為例，作為一首具有代表性的七言絕句，李白能夠以極為簡練的話語將江面巨浪的威力展示出來，體現“水”有劈開天門山的力量，也襯托出李白內心強烈的感情。一個“噴”字將水積蓄已久的狀態寫了出來，讓讀者感受到江潮所具有的摧毀一切的能力和風起濤涌的兇險。李白沒有放低自己的姿態，他無所畏懼，與橫江物我合一，與江水一同激流勇進，他是站在浪尖上的人，使江水成為自己踏浪前行的助力。

（二）美酒意象

李白曾自嘲“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由此可知“酒”對其重要性。詩與酒的完美結合造就了李白詩詞的特殊內容，也成為李白借此抒發自由精神的重要意象，甚至出現了“酒詩”這一新的詩歌類型，這也與李白“酒仙”的稱號相互印證。李白詩詞中的酒是他真實自我的表達，也是他對人生理念的抒發，更是其自由精神的象征，象征著一種不朽的俠義形象。

李白的酒詩是對魏晉時期賢達名士飲酒作詩的繼承和發揚，但與之不同的是魏晉時期社會動蕩，政治混亂，文人墨客大都不堪其擾，只能借酒來逃避世俗的煩惱，飲酒更多是一種釋放壓力的方式。[1]而李白生活在盛唐時期，文化繁榮，雖有借酒消愁之時，但酒更多的是抒發人生理想的手段，抒發瀟灑、豁達之情。李白在《贈劉都史》一詩中寫道：“高談滿四座，一日傾千觴?！备吲鬂M座的熱鬧筵席中，一日要傾千殤酒，“千殤”運用了夸張的手法，一方面表現了李白對美酒的熱愛，另一方面也表達了自己對建功立業的渴望?！对孪陋氉谩て涠穼懹诶畎自陂L安官場失意之時，可以說是一篇“愛酒辯”?！疤斓丶葠劬?，愛酒不愧天?！碧斓囟枷矏劬?，那“我”更無愧于天，李白為自己愛喝酒找借口，看似在說理，實則是在抒發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愁緒?！叭ù蟮?，一斗合自然?！比瓶梢酝ㄈ寮业拇蟮?，一斗酒正合道家的自然。醉酒是李白借酒消愁、自我排遣的方式，雖然官場失意，但是依舊保持樂觀，“酒中趣”體現了李白的豁達與灑脫。李白的酒詩更多是盛唐氣勢的一種文學層面的反映，是個人自由精神的極致體現。

（三）明月意象

李白詩詞中的明月不僅有許多不同的指代詞。申華岑（2002）對李白現存于世的千余首詩的內容進行梳理與統計，發現李白借用金魄、大明、玉鉤、瓊鉤等499個其他稱呼來代指明月。[2]明月所表達的感情也是多樣的，或懷念友人，或思念故鄉，或借明月盡顯自己豪邁灑脫的性格，或表達自己孤寂落寞的心情。李白詩詞中的明月大多以富有積極情感的名詞加以呈現，也說明了李白詩詞中明月意象所具有的自由精神和個人特質。

以《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為例，李白的好友王昌齡被貶為龍標縣尉，為了表達對朋友懷才不遇的惋惜，特作此詩以作安慰。詩的開頭以貶謫之地路途險遠表達了對好友的同情與關切?！拔壹某钚呐c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崩畎讓⑺麑糜训膿鷳n、思念的情感寄托給明亮的月亮。雖然與好友相隔兩地，也未提昔日的美好快活，但是月亮象征著純潔、高尚的友情，月亮共同陪伴著他們，李白讓明月作為自己的替身，帶著自己對好友的勸勉與寬慰，隨著友人一同去夜郎西?！对孪陋氉谩て湟弧分小芭e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李白的政治理想不能實現，一個人一壺酒，在“花間”邀請明月共飲，襯托出他孤寂冷清的心境，也表達了他獨自排遣寂寞的曠達不羈的個性和情感?！拔腋柙屡腔?，我舞影零亂?！泵髟潞陀白优惆樗盁o情游”，一起相約下一次重逢。李白用豐富的想象，以獨白的形式使這場酒宴熱鬧浪漫，這也表明他不會與官場上的政客同流合污，將繼續追尋光明和自由豁達的未來。

三、結語

本文以自由精神作為立足點，研究李白詩詞當中的美學特征和具體表現。自由精神雖然沒有嚴格定義，但是卻常見于國內學者對于李白及其作品的研究當中。其中，李白詩詞中自由精神的美學特征不僅有虛實方面的結合，還有超越世俗的豪放。而自由精神的表現則具體見之于李白詩詞當中所使用的多方意象，尤其是山水、美酒和明月。

李白的詩詞是其個體意識和自由精神的集中表現，將此情感寄寓在詩詞中不僅可以使身心達到物質和意識層面的解放，還可以在此過程中展現個體對于自身價值的判斷。在某種程度上，自由精神雖是李白詩詞的專屬表述，但是他在詩詞中借助自由精神展示出來的價值理念又超越了個體的范疇，成為具有歷史文化意義的人生態度。李白的詩詞既體現了他對自我的尊重，又說明了他對蕓蕓大眾生命意義的肯定。本文以自由精神為立足點，說明自由精神的相關表現，展示李白的人生旨趣。

注釋：

〔1〕張檸.酒的詩學[J].南方文壇，2000（1）：16-20.

〔2〕申華岑.從李白的詠月詩透視李白的宇宙境界[J].焦作大學學報，2002，16（2）：4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