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的版圖

落葉的版圖

如果有風吹動，一部分落葉

會被吹到遠一點的草地

如果風再大一點

落葉就會被吹到草地兩邊的馬路上

甚至會飄落到奔跑的車上

被帶出海門，帶出南通

一片落葉的版圖

在慢慢擴展著

媽媽說，我也是

她身上掉下的一片葉子。我要感謝

命運的雙手總是將我搬來搬去

有時候我躲在海門

某小區90多平方米的屋子里

安心讀詩。有時候又在南通附院

某病區的病房里陪伴母親

這些年，我像一片葉子

活在自己的陰影里，但有時候

我也會被風吹到南京

上海，蘇州，吹到長江兩岸

黃河的上游中游下游

春風有春風的好

秋風有秋風的好

我總是欣然接受著微風大風狂風

我迷戀自己在風中的姿勢

只要緊緊抓住故鄉的根

吹到哪里

都是一棵菩提樹

給一棵桃樹松綁

把五根緊緊纏繞的藤條

慢慢從一棵桃樹的枝干上扯下來

內心一下子

輕松自在了?？粗廊粷饷艿木G葉

在秋風中搖擺，仿佛被松綁的是我自己。

我撫摸著重獲自由的樹枝

似乎生活的煩惱

都被自己的一雙手

撇到了腳下。

此刻鳥鳴在我的耳朵里

像一朵剛剛安家的云

清風路過，又順勢推了一把

想讓它們落戶到心上。

在塵世

自從見過一塊古代的石雕

我就知道

世上也有鐵石心腸的人

自從看見兩塊石頭之間

流出了清澈的泉水

我就明白，再硬的心

也能生出明媚的春光

這一生

我不斷地讓自己成為石像

又不斷地讓眼睛里流出淚水

秋分：一半秋陽，一半月色

今天，我得到的陽光

和月光一樣多。

我寂靜的過去

和平靜的現在，抱在我一個人的懷中。

像一棵樹

在秋風吹起時，我會落掉幾片葉子

我的委屈和疼痛

在它們離開的那一刻

不值一提

我攥緊搖晃的枝條

盡可能多地愛著

這剩下的部分。

萬物對我的悲憫

猶如流水和落花

我就是秋光中，那個一分為二的我。

松針

在無錫，松針鋪滿山路

我們踩在上面的聲音

像空山傳來神語。

妺妺說松針在老家的灶洞里

燃燒時發出的嗞嗞聲

像十萬只蝴蝶

跳進了火海。下坡時

陡峭的山路

讓我打了個趔趄

妺妹用力扶了我一把

像夜深時，滿山的松針

扶著秋天的月亮

格格不入

在我的心里

姐姐一直像一條溫柔的小河

可她一旦說到自己的男人

說起他的食指和大拇指

像一把鐵鉗

卡住她的脖子，她騰地站了起來

憤怒把她變成了

垂直的瀑布

仿佛把自己倒懸在塵世上

她的良善和能干

與自己的命運格格不入

她讓自己結冰的樣子

與秋天斑斕的色彩格格不入

一個早晨的三樣事物

看起來，我這里的清晨

與你那里也沒什么不同

天上飄著的

都是一些白云

樓群看上去都像幽深陡峭的井壁

周圍的樹木都在由青轉黃，再轉紅

準備接受西北風送來的命運。

這三種事物

看上去

依次是白色的

灰色的

彩色的

暗暗對應著我的三種生活。

看起來，我這里的秋天

與你那邊的也沒什么不同

這些進入你鏡頭的事物

也必將進入我的心里。

（徐玉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月光是只白鴿子》《星辰在上》。）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