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不住的陽光

姜寧遠

從車上下來，母親又咳起來。

那個冬天，她患上了嚴重的氣管炎，醫生說這是人體有內寒，要靜休調養，多曬太陽以祛風寒。

但母親很少有機會接觸陽光，她白日上班，早要送我，晚要接我。因為父親忙得像陀螺，沒有時間。

每日5點鐘起床，在黎明的靜寂中叮當忙過一陣，母親便要憋著咳嗽到我房間叫醒我吃早飯，然后，再一路劈風破霧送我到學校大門口。她的身影在我視線中消失的時候，晨曦還只從東方探出點眉角。

晚上，自修到9點半結束，太陽早在軟床上酣睡了，她又踩著一路燈光接我。偶爾大禮拜休息，可以早些回家，我便打電話叫母親來接。學校樓群高大，碩大的陰影將整個朝東的大門遮掩了起來，于是，早到的母親只好在大門口來回走動，抵御北風的追逐。

我仿佛看見晨霧帶著寒意直鉆入母親的肺，在里面纏繞、迂回，然后將冰冷的魔爪伸向母親的喉嚨——母親咳起來。

我讓母親別送了，母親笑笑：“沒事兒，騎自行車慢，我心里熱乎著呢！”

眼淚差點掉出來，我知道母親熱乎的原因。有一些熱熱的掩不住的東西從她瘦弱的身子里散發出來。

拗不過母親，便只能由她。日復一日，母親的咳嗽竟成了離不開的聲音，仿佛那聲音里有熱度，有亮度，有質量，只要聽到，我便感覺陽光遍灑，萬物欣華。

但母親終于不得不歇在家里，醫生說過，這是個不容易根治的病。

然而，歇在家里的母親不但咳，氣色也差了。她說太陽曬到了身子，卻曬不到心里。她要再接送我。

誰也不能再勸得住她，我不能，父親也不能。

于是，冷風中母親的咳嗽再次回響在我身旁的晨霧里。

偶爾得到一個滿分或者獲了個什么獎，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老遠就會向母親揮起手中的卷子或證書：“媽媽，看！”

“真的？讓我瞧瞧……”暗影里母親的身影陡然長出一截，熱氣向我席卷過來，她摟住我的頭。

驀然間發現，這時候母親居然不咳了，面色紅潤，仿佛一個興奮的孩子！心被什么撥了一下——原來，我的進步才是根治母親疾病的秘方??！

眼淚一下子溢出眼眶，為母親，更為我懵懵懂懂的過去。

抬頭看天，天上沒有星星，卻有城市的燈光從遠處折射過來。

母親當然還咳嗽，雖然醫生說過這是很難根治的病，但我卻越來越有信心：母親的病肯定會好的。

因為，我心里有種熱流，像永遠掩不住的陽光直直沖了進來。

（指導老師：葛志建）

責任編輯/郭天虹ｇｕｏｔｉａｎｈｏｎｇ＠ｓｉｎａ．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