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較

杜書福

好事者是新住進來的鄰居,見過幾次面,他也說過他的姓名,但我一直沒記住,就姑且以“好事者”稱之。好事者在單位是個科長。好事者還沒住進來時,我就對他印象深刻,我對他那種凡事愛講個理的研究精神深為贊同,畢竟現代社會,敢于斤斤計較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一天早上,我被樓下好事者的大嗓門吵醒了。好事者正和他家負責裝修的包工頭吵吵。好事者嚷道,你咋糊弄人呢?咱裝修合同書上明明寫著,外窗玻璃厚度要達到8公分,可你弄來的玻璃卻只有7.5公分,你這不是坑人嗎?包工頭搶過話頭說,領導大哥喲,一定是你量差了,玻璃明明就是8公分嘛。

好事者聲音更大了,說,怎么會是我量差了,你瞧瞧,我用的可是游標卡尺。

最后,包工頭沒法,只好換了玻璃。妻子聽到了,譏諷道,還有這樣的人啊,以后可得離他遠點,這種男人可是時代標本啊。從裝修開始到完工,時常聽到好事者提著大嗓門和裝修工們吵個沒休。我想,這樣較真兒的人,在官場顯然不會討上級喜歡。

企業破產,我們買斷工齡的職工,好幾年的養老保險被企業欠繳。為這事,我們到信訪局上訪。沒想到在那里,我竟然遇到了鄰居好事者。原來,好事者是信訪局的一位科長,還恰好負責我們這一塊。我心里暗自慶幸,拋開是鄰居這一層關系不說,就憑他在家里裝修時的那些“事跡”,我心里認定,有這位較真兒的科長,我們的事應該能得到很好的解決。

好事者果然對我們很熱情。在聽完我們反映的情況后,好事者皺起了眉頭對我們說,企業破產程序早已完成,你們在法定時間內沒有主張自己的權益,應當視為放棄主張,事后提出來,也是不予解決的。

我對好事者說,按理講,即使我們不提出來,企業也應履行義務,怎么能因為我們沒有提出來就說我們放棄自己的權益呢?

好事者笑笑說,你這人真認死理,作為鄰居我不會糊弄你,這欠繳的養老保險只能由你們自己交了。好事者勸我們說,也就是幾年養老保險的錢,自己出了省得麻煩,等你一番較真兒認理兒下來,浪費的時間早掙到那些錢了,你說是不是?

好事者的話差點讓我們翻白眼。后來,我又聽說了好事者一件事。有一回,好事者在參加一個會議時,因為開了整整一上午,好事者竟然在會場上睡著了,被主席臺的領導點了名。領導對此事大發雷霆,事后還給了好事者一個處分。

我對這事很感興趣。我看出來了,好事者對自己的事斤斤計較,對別人的事卻高高掛起。我在心里猜測,按好事者的性格,他肯定會找領導理論:我之所以在會場睡著,責任應該在領導,是領導講話水平差,是領導講話時間長。如果領導講話精彩,精簡到位,我至于睡著嗎?結果卻出人意料。聽人說,事后,好事者果真去找領導了,只不過是提了禮品,專門到領導家里登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