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軍
我在詩歌里種下水井
我在詩歌里種下水井、稻谷和一望無垠的田野;我在詩歌里種下高山、礦井,以及車路上一輛輛神色緊張的運礦車。
我種下水井,我想,是啊,它一輩子所受的苦已經夠多的了。
我種下稻團,我想,不幸啊,它們還要忍受多少的坎坷才能找到出路。
但我緊急著又種下了高山,種下了那些深深的礦井,以及那些從大地的心臟里掏出來的黑色的血液,以及那些在黑色的水里浸泡著、在灰蒙蒙的空氣里掙扎的人們。
我就一下子說不出話了,因為我不知道在這個早已開不出桃花的春天里,我們的一生究竟還要忍受些什么?
一截漂流的樹枝
一截漂流的樹枝,肯定是皺紋斑斑的樹枝。它的流動還帶著笑聲。也許是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它從枝頭摔下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溜進了河里,風聲還在它的臉上蕩漾。
清晨的露珠,像初放的太陽那樣清亮。熱鬧的樹林,一截樹枝,像小鳥迫不及待地張開自己飛翔的翅膀。
這時候去打撈或者去阻擋它旅行的進程,都是件不道德的事情。我們必須靜靜地繞開。
繞開,像面對祖母久違的激情。
一截又一截樹枝撲下來,在荒涼的土地上,泥土永遠不會拒絕,只有水涌向遠方……
我把頭顱按進水里
一群小魚在我的鼻孔里游動,所以,我知道魚的快樂。
那些遠在坡岸上垂釣的人們,他們的影子也被魚釣走,他們幾千年來的悠然自得在最后時刻,鼓成泡沫,被風遠遠地吹走。
一群小魚從我的鼻孔游到嘴里。我的眼一閉,自己也仿佛成了一尾游來游去的魚。
我跟魚一樣,一輩子都不想游到堤岸上去:我跟魚一樣。都簡單地運動著,游在虛偽和浮躁的世界之外。
幻想
我曾經多次幻想一個人裸奔出這個華麗而虛偽的城市,勇敢地向有草的地方奔跑,與這看不見的世俗潮流,作殊死而頑強的抵抗。
我猜想在野外,會有多少志同道合的人,和我一樣虔誠地暢想。但最終的奔跑會凝結成投降。
可如今他們或許都已經麻木。
被風吹來吹去的早已熟悉了冬天的味道,在木炭和糖果的依偎下靜靜地冬眠,等待來年的春雨飄飄才肯蘇醒。
日子仍然天天吹拂著充滿生機的城市,欲望強盛的人們把水泥一寸寸澆注。
高樓推向遠方,擋住了想裸奔的人們。我已被釘在這個城市多年,我不知道山野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也許那里并沒有我所渴望的綠草地,只有一群孩子陌生地看著我,然后像瘋了一般地逃竄。
我多么幻想跑出這個迷離的城市,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塵事拖拽。
只有當我牙齒掉光的年代,驟然感覺風吹的時候,我也許能找到冬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