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義勇為英雄以乞討促立法

李德榮

2008年11月，濟南一家都市報刊出題為《六旬英雄乞討盡孝養老娘》的新聞,一時間,網絡和平面媒體跟進，影響遍及全國,人們紛紛為乞討者仇文才鳴不平。在媒體和社會的關注下，12月3日，仇文才用20天的時間走完了過去6年都沒有走完的路。然而，12月8日，見義勇為撫恤待遇得到落實的仇文才在接受專訪時袒露胸襟：乞討不是因為生活貧困，而是“另有所圖”呼吁國家應該盡快出臺一部保護見義勇為者的法律。

乞討20天走完維權路

2008年11月10日早晨，山東省臨沂市郯城縣廟山鎮的一個普通農戶家中。

60歲的仇文才吃過早飯，將一卷煎餅放進了行李包，這是他未來幾天的干糧，包里還有湖北省襄樊市授予他“見義勇為先進個人”的榮譽證書和殘疾證明材料。他這次的目的地是省城濟南。

12日早晨7時，仇文才徑直來到了濟南市新聞大廈對面的路口，他坐在地上，身前擺著“見義勇為先進個人”榮譽證書和殘疾證明材料。

仇文才左手端著一個搪瓷缸伸向來往的人群。至中午11時左右，一個年輕人來到他的面前詢問：“你的榮譽證書和殘疾證明是真的嗎？”仇文才有些不快地說：“那還能有假的！你仔細看了，那都是原件，不是復印件！”

年輕人是《濟南時報》的實習生蓋幸福，他把仇文才帶回了報社。11月15日，《濟南時報》頭版頭條刊載消息《六旬英雄乞討盡孝養老娘》。這篇消息和所配發的圖片立即被國內眾多網站和報刊轉載。

反響最強烈的莫過于湖北襄樊，這個仇文才曾打工11年的城市。

11月17日，《襄樊晚報》記者前往襄樊市綜治委核實仇文才在襄樊見義勇為的情況。綜治委迅速向襄樊市委、市政府匯報，不到兩個小時，襄樊市委、市政府作出決定：為仇文才解決困難救助金1萬元；解決仇文才見義勇為治傷的所有醫療費（約3萬元）；為仇文才解決2008年度愛心救助金9600元。湖北襄樊和山東濟南、臨沂三地媒體迅速聯動，將這一消息公布于眾。

湖北襄樊的快速反應激起了山東有關部門的反響，山東省民政廳對仇文才申請撫恤一事作出“特事特辦”的批示，并協調各部門盡快解決落實。隨后，仇文才在山東省榮軍總醫院進行傷殘鑒定。19日，臨沂市市長張少軍也讓市民政部門抓緊協調，按照相關政策盡快落實此事。臨沂市民政局負責人表示要“特事特辦”，以最快的速度辦理完仇文才的申報手續。

12月3日，經過山東省市層層批復，仇文才從郯城縣民政局領到了《傷殘民兵民工證》和《革命殘疾人員撫恤優待金領取證》,同時領到了第一筆優撫金590元。

20天“特事特辦”能解決的事情，仇文才走正常程序為此整整跑了6年。

撫恤6年奔波無結果

仇文才見義勇為事件發生在2002年7月6日凌晨。

在襄樊市綜治委的表彰文件里，記載了那血光飛迸的一幕：6日凌晨3時，兩名竊賊竄至劉某家院內行竊。戶主劉某發現黑暗中有人影在晃動，大聲喝斥。聽到呼喊聲，暫住在劉某家的仇文才（山東人）、韓懷貴（襄陽區峪山人）、李海林（南漳縣人）聞聲出來幫助戶主劉某，歹徒趁韓懷貴不備，向韓頸部、背部連刺數刀致其倒地。仇文才和李海林見狀急忙沖上前與歹徒搏斗，搏斗中，李海林肚子、手臂被歹徒連刺3刀，渾身是血的李海林死死抱住歹徒的大腿不放。仇文才也在與歹徒的搏斗中背部、小腿和右手被歹徒連刺4刀。3人倒在血泊中，歹徒奪路而逃，韓懷貴因搶救無效死亡。

仇文才傷愈后，法醫學鑒定結論為“重傷，傷殘等級5級，右手肌肉萎縮，運動癱瘓”。2004年，仇文才、李海林、韓懷貴被襄樊市綜治委評為2004年度“見義勇為先進個人”，仇文才、李海林領到獎金3000元，韓懷貴親屬領到7000元。

2003年秋天，仇文才經朋友告知，查閱了《山東省見義勇為保護條例》，由此得知失去勞動能力的他可以享受山東省見義勇為傷殘撫恤。

仇文才寫了一份申請傷殘撫恤的材料找到郯城縣民政局，工作人員答復說：“以前沒有辦過這一類傷殘撫恤，不知道走什么程序辦理?！背鹞牟庞謥淼脚R沂市民政局，工作人員告訴他：“你的情況很特殊，我們沒有文件依據?！?/p>

2004年，仇文才找到郯城縣政府信訪局，信訪局答復說：“如果你這個情況屬實，可以通過縣綜治辦向湖北襄樊市綜治委發函核實，再由縣綜治辦出面解決?！?/p>

幾個月后，仇文才找到縣綜治辦，綜治辦稱襄樊市綜治委沒有回函。2005年，仇文才來到湖北襄樊市，希望襄樊綜治委給郯城縣綜治辦發一封函，證明他確實見義勇為受傷致殘。綜治委的工作人員拿出2004年12月15日《關于核實仇文才同志見義勇為情況的函》復印件告訴他，這個函件早已發給郯城縣綜治辦了。襄樊綜治委看到仇文才生活較困難，又一次給仇文才解決了2500元的經濟補助。

2006年，仇文才找到山東省人大。省人大常委會給臨沂市人大發函認為仇文才“應得到相應的補助和救濟，請協調當地民政、勞動和社會保障等有關部門，按照各自職責認真依法辦理”。省人大的函轉到郯城縣民政局，縣民政局的答復是：“查閱相關條例，雖規定應享受生活補助等事項，但沒明確以上事務由民政部門辦理，而且民政部門也從來沒辦理過此類事項?！?/p>

仇文才的傷殘撫恤問題就這樣又被擱置下來。其間，仇文才奔波于縣、市、省，再由省到市、縣，各部門的答復基本一樣：沒有先例，不知道按什么程序申請。

仇文才手里有2001年7月1日起施行的《山東省見義勇為保護條例》，里面明確寫著“因見義勇為負傷或者犧牲的人員，享受國家規定的撫恤、補助和救濟?！薄耙蛞娏x勇為負傷或者犧牲人員的醫療費、誤工費、殘疾人生活補助費和喪葬費等，無工作單位的，從見義勇為資金中支付?！薄耙蛞娏x勇為被確認為殘疾人的，參照國家和省有關傷殘軍人的優待標準給予照顧和優待?！?/p>

有關部門拖著不辦，仇文才脾氣變得倔強了，他堅定了申請傷殘撫恤的決心。他不相信，省人大出臺的地方性法規，在地方政府面前會成為一紙空文。

但是，6年過去了，省、市、縣仍然拖著不辦。

內幕乞討促國家盡快立法

在申報傷殘撫恤的過程中，仇文才了解到：全國各地都有保護見義勇為的地方性法規，但多數法規缺乏可操作性，缺乏資金來源和保障，導致相當一部分見義勇為受傷致殘或死亡的人得不到應有的撫恤和保護。

6年的奔波讓仇文才總結出一個道理：要真正保護好見義勇為者，鼓勵更多的人見義勇為，國家應該盡快出臺一部保護見義勇為者的法律，讓見義勇為者受傷致殘后，其醫療費用、傷殘撫恤費用、養老醫療費用有資金來源、有制度保障、有承辦部門。

2008年，仇文才一直在思考，見義勇為傷殘撫恤申報困難已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他想到了更多的見義勇為傷殘人員需要政府的立法保護。

見義勇為英雄淪為乞丐的新聞引起評論界的熱議，人民網、新華網的評論員也參與其中，認為政府和社會不應該讓見義勇為的英雄因生活貧困而淪為乞丐。

12月8日，仇文才接受專訪時首次透露出乞討的內幕：不僅僅是因為貧困！

“我的家庭雖然遇到了困難，欠了幾萬元外債，但還不至于窮困到要上街行乞的地步。再說，真是要乞討，就應該在濟南商業繁華、人流量多的財富廣場、泉城廣場等地方乞討，我為什么要選在濟南新聞大廈對面路口乞討？我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更多的人來關注陷入困境的見義勇為者，促使國家盡快立法保護見義勇為的人們！”

期待立法可望2009年出臺

12月8日，仇文才在襄樊說：“我每年可以拿到8000多元撫恤金，我有一個想法，我想到全國各地走一走，做一個調查，看還有多少因傷殘后陷入困境的見義勇為英雄，把這些英雄的材料整理出來上報到有關部門，為國家立法保護見義勇為傷殘人員提供決策參考，為推動國家立法保護見義勇為傷殘人員作一點貢獻。

“雖然我是掛靠在‘傷殘民兵民工和‘革命殘疾人員撫恤優待金序列中解決了撫恤問題，但這還是一種‘特事特辦，我盼望國家能以法律的形式保護更多的見義勇為傷殘人員，因為享受超常規‘特事特辦的只能是一小部分人?！?/p>

12月10日，從山東省傳來的一條消息讓仇文才倍感振奮和安慰。據山東省見義勇為基金會秘書長謝少鵬透露：2008年9月份，國家召開了見義勇為立法研討會，與會的代表認為，見義勇為者的權益僅僅依靠輿論和見義勇為基金會來保護是遠遠不夠的，有的省市缺乏基金來源，需要國家立法保障。與會代表對國家級見義勇為立法充滿期待，而這一法規極有可能在2009年出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