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正義與法律

曹　凱　莫翠鸞

摘要：了解雅典法律對理解雅典的民主制度及當時人們的生活有重要的意義。公元前五世紀到公元前四世紀演說家為出庭所寫的演說詞，是研究這一問題最好的參考資料。呂西阿斯是那個時代最著名的辯護人之一，本文擬以呂西阿斯的法庭辯護詞為主要研究對象，探討演說詞里面反映的法律問題。呂西阿斯等人演說詞的內容表明：在雅典的司法中，案件的正義重于嚴格的法律條文。

關鍵詞：呂西阿斯；演說詞；法律；陪審法庭

一、引言

在希伯來、羅馬、英格蘭、日本及阿拉伯的司法活動中，有名望的是法官和法律家，而在雅典則是演說家，

因為雅典對辯護人的稱呼，不是法官或法律家，而是演說家。雅典一直都沒有專業化的司法階層，審判是在由公民組成的陪審法庭上進行的，在法庭上的辯護便成為輸贏最重要的因素，演說稿寫得好壞就關系到了官司的輸贏，職業撰寫家應運而生，出現了呂西阿斯、伊索克拉底、德摩斯提尼、埃斯基涅斯、伯里克利和蘇格拉底等一批著名的演說家。

演說家的演說詞為后世研究雅典法律留下了珍貴的資料。公元前五世紀到公元前四世紀演說家為出庭所寫的演說詞，是研究雅典法律最好的參考資料?？梢哉f希臘文學中最接近法律問題的專業著作，就是法庭演說詞。其中呂西阿斯的演說詞包含豐富的法律內容以及雅典人的法律理念，是研究這一時期雅典法律和社會生活的重要資料。

本文以呂西阿斯的演說詞為主要研究對象，在涉及相關問題時參考同時期著名演說家伊索克拉底、德摩斯提尼和埃斯基涅斯等人的演說詞，以期更好地認識這一時期的雅典法律及民主制度。呂西阿斯的法庭演說詞涉及的內容相當廣泛。本文主要從性侵犯這一方面思考法律在陪審法庭審判中所起到的作用。

二、從呂西阿斯的演說詞看雅典法律

在呂西阿斯的第1篇演說詞中敘述了一起發生于公元前4世紀的案件，被告尤菲利托斯（Euphiletus）盛怒之下在很多目擊者面前殺死了正在與妻子通奸的伊拉托申（Eratosthenes），被死者的親戚控告為謀殺。在辯護詞中，尤菲利托斯并沒有一開始就強調自己名譽受損，而是敘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他說自己在發現妻子與伊拉托申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前一直過著幸福的生活，在感覺到妻子與伊拉托申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后，他以暴力威脅迫使家里的女傭人承認女主人與伊拉托申勾結的事實。幾天之后伊拉托申又偷偷摸摸來到尤菲利托斯家里與其妻子私通時，尤菲利托斯叫來許多人，當場捉住伊拉托申并對其進行毒打。伊拉托申請求不要殺害他，說愿意付一筆錢來作賠償。尤菲利托斯說：“要殺掉你的并不是我，而是城邦的法律。你違反了法律，把它看得還不如你自己尋歡作樂重要?！弊詈笥确评兴孤暦Q殺害伊拉托申不能被告為謀殺，他援引了法律條文：“最高法院柱子上的法律條文為：與我們父輩時期一樣，無論何人對被當場捉住的奸夫進行何種報復都不應該被判為謀殺。法律制定者如此堅決認為這對于已婚女子是公正的，他甚至要求對在通奸中處于次要地位的奸婦也施于同樣的懲罰。很明顯，如果他要求懲罰得比情婦更重的話，他應該指出來，但事實上他沒有規定，奸夫受的懲罰要比奸婦重，他規定：應對情婦施于同樣的懲罰?！薄坝蟹擅鞔_規定：任何一個強奸自由的成年人或兒童的人將要被處以相當于強奸奴隸雙倍的罰金，而如果他以勸說的方式說服一名婦女與他發生性關系，在某種情況下則可以將其殺死，這屬于同一條法律。因此，法典制訂者認為那些暴力強奸犯受到的懲罰輕于誘奸犯，因為后者被判處死刑，而前者只是被處以相當于施暴于奴隸的雙倍罰金?！?/p>

從第1篇演說詞反映出當時的雅典存在這樣的法律現象：通奸受的懲罰比強奸犯更嚴重，強奸犯受到懲罰只是經濟上的，而通奸者可能被處死。強奸一名自由身份的婦女只會受到經濟上的懲罰，梭倫法律規定罰款金額為100德拉克馬（drachmas）。在公元前4世紀，由陪審法庭針對每個案件來確定。罪犯必須付給受害者丈夫或其他監護人一筆錢，并且要付同樣數目的金錢給城邦。告發是以暴力罪起訴的，就像暴力搶劫錢物性質一樣，所以只能由婦女本人和她的監護人提出訴訟。誘奸者受到的懲罰大大加重，如果一個男人現場捉住正在與他的妻子或者母親、姐妹、女兒發生性關系的誘奸者，可以立即將其殺死。如果他被控告為謀殺，那么他可以說這是合法的行為。他可以在現場毆打誘奸者，也可以要求一筆賠款，誘奸者要么如數付給（也可以找到擔保人來付款），要么蹲監獄。如果這名誘奸者認為他是無辜的，誘奸者可以自己或者請朋友來為他辯護，以擺脫罪名。如果他贏了這個申訴，那么他和他的擔保人將不必賠款。但是如果陪審團判定他的確是一名誘奸者，那么他的原告可以在法庭現場任意侮辱他（除流血情況外），也可以讓他交納一筆罰金。如果沒有當場捉住誘奸者，任何一個人可以提出控訴，但是罰款金額是由法律還是由陪審法庭來判定要根據不同情況決定。被誘奸的婦女也要受到懲罰，雖然懲罰沒有誘奸者那么嚴重。如果她已婚，那么她必須與其丈夫離婚。她不能參加公開的宗教儀式，也不能打扮自己?？吹剿`反規則，任何人都可以脫去她的衣服及裝飾品，還可以打她耳光。

為什么在雅典通奸受的懲罰比強奸更嚴重？呂西阿斯的第一篇演說詞也告訴了我們答案——為了保護家庭的完整性，“通奸腐蝕了奸婦的思想，使她不再忠誠于丈夫，并導致在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的問題上打上了問號?！币蚨茐牧思彝サ陌捕?。在雅典，妻子最重要的職責是為丈夫生育合法的子嗣，確保家庭的延續。為了城邦公民的純潔性，法律必須確保家庭內部繼承的合法性?！爸挥型ㄟ^訂立婚約的婚姻和與女繼承(epikleros)的婚姻所生的孩子才是合法的孩子(gensioi)，其他男女結合方式出生的孩子都是私生子(nothoi)。在梭倫立法時，私生子在家庭缺乏合法子嗣的情況下，也許還有可能成為繼承人。至少從公元前403—402年起，或許是在公元前5世紀的大半個世紀，私生子被法律完全排除在血緣組織權利之外，無論是在物質上，還是在精神上，都不能繼承他的家庭?！睆娂樯婕暗氖菃为毜囊淮涡越恍袨?，任何后遺的問題可以通過墮胎或遺棄加以解決；而通奸則是長久的，這就存在一種危險：妻子在任何時候所生的任何孩子都有可能是非正統的，從而導致繼承問題的出現?？梢姀娂樽锉绕鹜樽飳彝嫵傻耐{要小，所以對強奸犯只是罰款了事，而通奸則不僅被當作一種侵犯個人的行為，而且被當作一種侵犯公眾和城邦利益的行為，因而奸婦的丈夫可以殺死當場捉住的通奸者。

三、演說詞與法律

呂西阿斯的演說詞里反映出，陪審法庭通過復雜的程序抽簽選出陪審員，采用開庭方式審理，在原被告辯論后，由陪審員秘密投票，得票多者勝訴。陪審法庭的判決為最終判決，“陪審官的任何投票都應當具有最高權力?！狈彩悄隄M30歲的公民都有資格當選為陪審員，不同案件中的陪審員不盡相同，每次開庭前由抽簽來決定哪些人參與這次審判。有些學者認為，這一制度會導致法律的不確定性，而本人認為，這一問題的產生，演說家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陪審法庭又是由人數眾多的公民組成的，體現了政治民主性的一面。但是由于陪審員由未受過專門法律訓練的公民組成，當時的法律也不完善，沒有系統的成文法，許多案件只能依靠個人的主觀判斷，這樣的審判往往具有較大的隨意性。無論什么指控，無論犯罪行為是否確鑿，也無論是否造成直接的傷害，只要陪審團投票認定，罪名即告成立。因為唯一的標準是陪審團的投票，又沒有權威的刑偵機構對事實進行甄別，所以當事人只需說服陪審員就能獲勝，不一定要有法律依據，那么辯護就變得至關重要。

四、結語

誰能在法庭上把對方駁倒，并且說服陪審員，那么他就是贏家。陪審法庭允許和鼓勵辯護人使用一切巧妙的煽動人心的辯護技巧，法庭上的辯護能否打動聽眾往往決定著被告的命運，這就使得判決帶有極大的偶然性。歷史已經證明,雅典的直接民主制由于缺乏必要的制衡機制和它所依靠的道德脆弱性,很難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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