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人性深處挖掘

趙淑萍

周波的小說，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沒有突兀的結局，但是，篇篇經得住咀嚼、回味。讀他的小小說，會有一種感動、警醒。為什么?一句話，他每一篇都在向人性深處挖掘。編故事、耍噱頭、抖包袱。這些本領不足為奇，但是，精神的最厲害，精神是持久的永恒的東西。

作家的文字要觸動人的靈魂，他對人生要有細致入微的觀察和理性的思索，他還要整理、提煉他的經驗。形成獨特的自我的東西。周波是依據思考寫作的作家。

周波書寫最多的是官場。他是一名官員，洞悉官場的人情世故、人事規則及種種玄機、奧妙。讀《頭條新聞》、《鼓掌》、《搞著好了》等小說，常常忍俊不禁。形式主義、浮夸之風是司空見慣的現象。作家卻不動聲色。在平實的敘述中層層推進，把偌大的官場之一隅寫深、寫實，讓人看到了冰山一角。文化、國情、體制決定了多數中國人的“官本位”意識。但是，正如作家謝志強所說，周波是“把官當作人來寫，關注那微妙、隱秘的人性”。于是，你對官場就有了另一種理解。如《外面的風景》、《飯后走走》、《失眠的夜》、《躲避》、《斬頭》、《十日煩》、《排隊》等作品中。想做官的，做了官的。各有各的煩惱，有著人性壓抑、心靈異化的辛酸的一面。小公務員得時時處處揣摩領導的意圖。察言觀色，投其所好，連完整的睡眠都不能擁有，深夜還要游蕩著守株待兔似的等候機會接近領導。官們呢?在權力的耀眼的光圈下也有幾多無奈?！稊仡^》中，處長家整天賓客如云，正常、寧靜的家庭生活被破壞，嚴重影響到成長中女兒的心態。一天，柔弱的女兒不堪其擾，居然揮刀斬向客人送來的雞，斬得渾身血進斑斑。父親震撼而辭官，但另一種情形出現了，以往在學校備受呵護的女兒被人欺負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盡在不言中。

其次。周波筆下的人物形象并不是程式化的，他們有不同的成長縫歷，人物的背后有深刻的社會淵源。如《一張可持續發展的臉》中，用了“臉”這個意象，人們看中“我”這張頗有官相的“臉”，把“我”當作潛力股，投資的目的是希望得到更大的回報。最后。多年的哥們兒出賣了“我”。自身的欲望，他人的意圖都推波助瀾，一步步把“我”推向深淵。周波在對陰暗、丑陋進行揭露的同時也呈現著對光明、正義的向往，對道德、良知的呼喚?！陡系策M午餐》、《清單》兩篇小說中都有父親和兒子的形象對比和行動沖突。前者，父親循規蹈矩近于木訥，他死認的是“吃飯必須給錢”的理，由兒子簽單想到“打白條”，史憤填膺。父親的頑固、執拗不化是一種操行的堅守。兒子卻是在名利的誘惑中逐漸失去本真的自己?！肚鍐巍分?，父親始終保存著兒子上大學時父老鄉親們的禮單，微薄的禮物寄托著樸素的情義和殷殷的期望。探望身陷囹圄的兒子時，他拿出了清單，借此喻示兒子“忘本”。正是在揭露灰暗時，充斥了這些溫暖的道義的東西，小說就有了力量。

除了官場系列，周波還有一系列描寫童年生活的小小說。(據說當初他還構思過愛情系列，沒有擴張)。童年是人生的起點。是人的精神文化之根。周波書寫童年，不是以成人的視角去追憶、回味，而是身臨其境，以孩童的視角去敘述那個年代、那個世界。我想這個系列同樣可歸為少年小說、成長小說。沒有判斷、議論，一系列的語言是稚氣、柔和、真摯感人的?！段浵仭肥切∩狡陆洑v一場大火，大人們忙著救火，“我”所牽掛的是那群螞蟻們有沒有被燒死，小小的孩子，充滿著對更弱小生靈的愛護和悲憫之心；《豆酥糖》通過孩子的眼睛寫了一場傳統意念束縛下的隱秘的愛情；《奶奶燒的魚》、《棉花糖》等作品，贊美了普通、善良、含辛茹苦的人們，充滿著對溫暖的親情和純潔的友情的懷念；《太陽很刺眼》、《放聲大笑》通過孩子的不經意的敘述。揭示了固定的思維模式和傳統觀念對人的個性的抹殺和戕害。有時候，甚至已經荼毒了我們的孩子。小說中的人物和事件像明亮的溪流那樣清淺。但精神寓意卻鮑不膚淺。這系列小小說。其實是融合了成人和兒童的世界，明凈、單純的表述下涵納著深沉的意蘊，達到了一定的審美深度。就我個人來說，更喜歡這個系列。

周波的小說。以寫實為主。魔幻、想象、變形這些時尚的小說元素似乎并不充斥在他的血液里。但是，《魔袋》是個例外，而且很成功?！蹲罹实膱蟾妗芬惨环垂嗜似凡?、娓娓而道武的風格，邏輯的混亂、語言的不著邊際反襯了題目。呈現出一種荒誕之美。由此，我們有理由期盼周渡的其他系列。

仲眷時節，陽光明媚，大海那邊的周波，寄來了裝幀簡潔、格調清新的《太陽很刺眼》。這是一次人性的解讀，是一次心靈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