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真相

劉建輝

當美國和歐洲的復蘇被重新打上懷疑的標簽時，中國卻不斷拿出板上釘釘的成績單。國家統計局10月22日公布的經濟數據顯示，中國前三季度GDP增長達到7.7％，全年完成“保8”目標近在咫尺。

讓中國贏得長跑的投資增長依然保持強勁，在固定資產投資同比33.4％的增幅中，基礎設施投資(不包括電力)和道路運輸業增長均超過五成，鐵路運輸更是接近九成。出口降幅也在8個月來首次縮減至20％以內；但是，年初被寄予厚望的社會消費卻不溫不火。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在1至9月份的增長相當平穩，月度增長都在15％上下。一季度的GDP增長率為6.1％，二季度達到7.9％，三季度進一步回暖至8.9％。而消費未因年初GDP增速放緩而放緩，也未因三季度的提速而有所增加。

是什么因素支撐了消費的這種穩健卻乏味走勢?

找到答案并不難。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實際上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居民消費，另一部分是企業陽政府消費。中國社科院世經政所在今年二季度的報告中指出，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增量中，政府和企業的貢獻占到66％，而城市和農村居民的消費只占34％。

更進一步分析，居民消費中今年前了季度增長超過三成的分別是汽車(44.5％)、家具(34％)、建筑及裝潢材料(30.2％)。10月20日，2009年中國生產的第10000萬輛汽車在長春市的一汽集團下線，中國由此成為世界上第三個年產千萬輛汽車的國家。同樣的表現也存在于房地產行業。很明顯，決策層刺激房地產行業及汽車消費的措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這似乎只能說明刺激消費政策只是刺激了少數有錢人的消費。支持這一判斷的證據是，盡管國家一直在推“家電下鄉”，但是1至9月份家用電器和音像器材類零售額僅增長了12.4％，低于平均增幅。家電比汽車和住房更能反映多數人的消費增長情況。

而在今年9月份，中國已經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二大奢侈品消費國，僅次于日本。這似乎也反映出，消費的增長更偏向于富人。

汽車和住房相關消費能夠持續多久仍是一個迷。在銀監會明令收緊二套房貸政策之后，房地產三季度的銷量逐月下降。相信四季度的社會消費品零售額數據中，家具、建筑及裝潢材料會比前三季度有不小的降幅。而汽車銷售增長的可持續性更是受大多數城市擁擠的交通和環境壓力而不可避免面臨增長邊際效應的遞減。

即使在接下來的幾個季度大件消費仍能持續，這也并非意味著“真正的消費”復蘇，住房屬于一次性消費，在裝修完入住以后，其對購房者的消費會顯示出緊縮作用——購房者的錢多數用來付房款或者還房貸，勢必減少日常消費。汽車也是如此。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教授黃亞生向《環球企業家》指出，“一次性的大額消費恰恰增加了居民的儲蓄傾向。而決定一個國家消費水平的應是日常的持續性消費?！?/p>

那么，持續性消費的持續性動力應該來自哪里?

瓶頸與機會窗

是收入增長。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尹中卿向《環球企業家》指出，中國的居民消費已經接近增長極限，要再增加消費，需要推出更多的刺激措施，更重要的是，要增加居民收入。

長期以來，很多人認為影響居民消費增長的是中國不健全的社保體系。表面上看確實如此，但黃亞生對此進行了反駁，在居民收入增長緩慢的情況下，居民消費就是無源之水。他認為影響消費的是最重要的因素是收入，其次才是社會保障不健全。

國家統計局10月22日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前三季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長9.3％，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0.5％。但許多網民在這些數據發布后表示自己的收入并未增長。中國人民銀行9月24日公布的三季度全國城鎮儲戶問卷調查或許更能說明問題。該調查顯示，居民收入指數比上季度上升3.1個百分點，這是自2007下半年以來首次回升，但居民未來收入信心指數仍低于今年一季度4.2個百分點；消費意愿略有增長，但比一季度仍低了14.4個百分點。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近幾個月財政收入同比大幅增長，8月份36.1％，9月份33％，均大幅高于居民收入的增長。根據黃亞生的觀察，將觀察期拉長到過去30年，結論并未改變。與中國經濟發展階段極其類似的印度，每創造100元GDP時約有八成最終轉換成居民收入，而在中國這一數據僅僅是四成左右。這昭示，囿于投資和出口導向的經濟模式，中國創造的社會財富的分配更傾向于二者，而不是民眾。

國民財富的分配如果無法向老百姓傾斜，黃亞生認為“汽車下鄉”、“覿下鄉”等刺激消費的措施均是舍本逐末，無法取得持續的效果。在收入無法增長的情況下，民眾肯定會因為現時消費的增加而減少未來的消費，而未來的社會保障仍未健全。消費者處于兩難境地，

耶魯大學管理學院金融經濟學教授陳志武指出，資本化將釋放中國居民收入。他在接受《環球企業家》采訪時進一步解釋：最核心的資本化的內容2，--，是農村土地使用權交易市場的出現和深化，在此基礎上，逐步推進土地的民有化。把農村的死財富變成可流通的資本，這樣才會真正增加占中國人口多數的農民的收入。他另一個大膽的假設是將國有企業民有化，定期以某些途徑向老百姓分紅。

不過，決策層寄望消費拉動經濟復蘇的動力似乎已經在消退。

溫州打火機行業協會會長、日豐打火機公司總經理黃發靜告訴《環球企業家》，溫州打火機已經告別了去年底出口訂單筆直下滑的日子，自7月份起已經氣溫回升?！艾F在還是在打吊瓶，但我們確信還活著?！?/p>

出口，中國經濟過去十幾年來所倚重，過去8個月持續大幅下滑的另一架馬車正在回來。10月14日海關總署公布的進出口數據顯示，9月份出口總額已經連續第三個月超過了千億美元，同比下降15.2％，8個月來同比降幅首次縮至20％以內，而環比則增長11.8％。

剛剛結束的廣交會一期(機電產品參展為主)的成交量顯示，占中國外貿出口總額近六成的機電類產品比上屆廣交會增長超兩成。家具行業的出口也出現了復蘇，作為中國家具出口主要省份的廣東省，9月份家具及其零件出口恢復增長，出口同比增長1.3％，為今年2月以來單月出1.1新高。

在刺激消費成為年初最重要的宏觀經濟調控政策之一時，中國本有可能就此倒逼國民財富分配改革——同時也是啟動經濟增長的消費引擎，弱化出口和投資。但在投資效果如此迅速顯現，出口也如約開始恢復時，消費改革喪失了借金融危機觸發經濟增長模式(同時也是收入分配模式)變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