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布里克對經典類型片的沿襲和裂變

劉 凡

一、經典類型片

美國的經典電影，主要是指在20世紀30年代到60年代之間的類型電影。在一段時間中，經典電影不僅為好萊塢世界電影霸權的確立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同時也形成了美國獨有的類型電影體系，這個體系在當時贏得了高額的利潤，同時對后來的電影的發展造成了深遠的影響。所謂類型片，主要是指“在主題思想、故事情節、人物類型、影片場景和電影技巧等方面具有明顯相似性的一組影片?！边@種固定模式的影片在上世紀20年代末已經初具規模。制片商們在十分穩定的制片廠制度下，為了適應工業化和觀眾的需要，最終能夠獲得高額的利潤，于是著手制作一系列的類型片，在經典電影時期主要形成了幾種典型的類別，比如：喜劇片、西部片、強盜片、音樂片、恐怖片、科幻片等等。從整個電影的發展史來看，經典電影的類型片從總體上來說都是從屬于戲劇的敘事體系和模式。比如在主題、故事情節、人物塑造，或者畫面剪輯、光線運用、攝影技術方面都有一定的固定規律，這樣才有可能進行大批量生產，從而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

1、主題思想：通觀類型電影，其實質是完整的講述一個故事，而在講述故事的過程當中，電影的影像總是被制作者賦予特定的含義，即主題。所以，觀眾觀看故事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對電影影像這種特定符碼形成的含義的解讀過程。類型片總是在特定的意識形態中創造一種沖突，又在人物的行為過程中去解決這種沖突。美國文化成為這種特定的意識形態所要表達的核心。

2、情節和沖突：關于情節和沖突，主要有以下幾個基本的步驟：用潛在的沖突來建立一個類型共同體；通過類型共同體中人物的具體行為來形成沖突；將現有的沖突激化，達到最大化的程度，制造一種緊張感；通過具體的物質手段或意識形態的作用來解決沖突，形成良好的社會秩序。

3、人物類型：每一個類型片中的人物都有一種既定的原型，代表了一個階層或者他(她)所屬于的特定的價值體系和文化背景，觀眾在欣賞這一類型的時候處于一種“集體無意識”的狀態。在這種原型的基礎上做著動態的多樣的變化，如果類型片一旦違犯了這種人物設定的模式，就會形成觀眾心理上的反感和抗拒。人物是推動事件和沖突的動力，以觀眾心理上的認同為影片人物的終極目的。

4、場景和時空：在場景的選擇中，主要分為室內和室外兩種，而室內多選擇在繁華喧囂的都市，這是犯罪片、強盜片、歌曲片的必需場所，而室外就比較廣泛，比如廣闊的西部荒漠，遙遠的外太空等等。時空的表現上十分連續，幾乎不能看到跳躍的地方。盡量抹去創作者的痕跡，呈現出一種真實的感覺。不過在較大段落的組接上允許體現一定個人的特色，比如倒敘或者交替敘事等等。

5、視聽語言：在視聽語言上，主要呈現一種保守的趨勢，營造一種柔和的、自然的感覺，避免形成跳躍和突兀，讓觀眾盡量沉醉其中。忘掉電影的技巧和人工的痕跡。這些規則往往都比較細化，比如：在畫面的構成上，通常要強調的重點處于畫面的中心，或者黃金分割點的位置，留出空間給另一個出場的人。景別運用中、近景較多，少用大全景或者大特寫。光線照明方面盡量將人物和環境做出明顯的區別。色彩要和諧、對白要清晰。根據影片的題材來確定基調為高調或者低調。表現女性的時候多用要柔光效果。攝影機的視點盡量要隱藏。剪輯流暢，遵循動作和視線匹配原則，正反打相接，不能跳軸切換。

在這些原則中，實際上影片創作者們想要做到的是符合觀眾的觀影心理，做到觀眾和影片人物的“同一”，這樣才能保證經濟利益的最大化。正如讓·米特里所闡釋的：“由于攝影機的能動性、鏡頭的多樣性，在同一時間里處處有我……我明知身在影院，但我感到我在供我注視的那個世界里，那個我“親身”感受的世界里，同時我又感到我在和劇中的每一個人物——輪流地和劇中的所有人物——同呼吸共命運。最終這意味著看電影時我既在情節之中又在情節之外；我既在此地的空間之中又在此地的空間之外。有了這一天賜神通，我就處處都在而又處處不在了?！?/p>

二、沿襲和裂變

庫布里克是在20世紀50年代開始他的電影的創作生涯的。在他的青年時代積累了許多的電影知識，我們從他的早期的作品中能夠看到明顯的經典電影時期類型片的痕跡。但是，庫布里克注定是一個離經叛道的人，他在進行電影創作的時候熱衷于創新，從最初的單純的形式上的新意，到后來對于電影藝術所能表達的理念上的創新，豐富了電影的表現手段和電影藝術的內涵。在這里，我們主要從其對類型片的本質規律的繼承和創新來進行具體的探討。

1、主題思想

在主題的表現方面，庫布里克的電影主要呈現一種批判性的風格走向。在早期作品中這方面還不是非常明顯，和類型片中對美國精神的頌揚相似，更多的是一種對國家和社會正常秩序的回歸。但是從庫布里克的“未來三部曲”開始，就呈現出一種強烈的批判性，甚至將故事的背景放在未知的未來，使作品呈現一種寓言式的風格。到了后期的作品。導演更是表現出一種對現有體制和社會的不滿和一種強烈的反抗精神，同時還深人人性，營造濃厚的悲劇色彩。追尋導演的變化歷程，這些和經典作品的傳統有緊密的聯系，同時也離不開導演的創新意識和社會的背景。

2、情節沖突

經典的類型片，基本上是按照建立沖突——強化沖突——解決沖突這樣的順序來進行的。從庫布里克早期的作品來看，這種規律留下了明顯的痕跡。比如：在《殺戮》中，主要圍繞著男主角計劃搶劫賽馬場的賭金這一事件，最后計劃圓滿完成，小沖突得到了解決，但是卻因為一個偶然，丟掉了這筆巨款，男主角也受到了制裁，人物和社會秩序之間的大沖突同樣也得到了解決。這樣的情節安排，我們在《斯巴達克斯》、《洛麗塔》里面都能看到，甚至在他后期的作品《閃靈》中。我們也看到庫布里克對于這種敘事模式的熱衷和繼承。但是在他最后的一部作品《大開眼戒》中，我們幾乎看不到明顯的沖突，只有一些零散的雜亂無章的小事情發生，完全進入一種“散文化”的敘事模式，導演更多的是在追求人物的內心，而不是敘事的本身。

3、人物類型

在《殺手之吻》中大衛是整個事件的敘述者，影片是根據他在火車站里的回憶來展開，他在影片中起到一個中心地位，最后也是以重新得到愛情來結束影片，而女主角葛羅麗亞一直是一個受到操縱的人，體現出強烈的被動性，每次當女主角出現的時候，總是給她明顯的柔光效果，而且還伴隨溫柔動聽的音樂，這在經典作品中我們隨處都可以看到。同樣，在《殺戮》中，男主角也是整個計劃的策劃人和發起者，他的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小菲一出場就表明對他的依賴和自己“不聰明、不漂亮”的特點，人物總是給出了柔光的效果。在早期的作品中，我們很明顯的看出經典作品的風格，男性和女性角色總有明顯的定位。符合一個固定的模式。但是到了后期作品中，影片中人物從類別上來看根本難以定位。不能將其簡單的劃分到英雄或者反派或者變色龍的系列當中，比如

《全金屬外殼》當中的主角小丑，在影片第一部分的訓練的過程中，他對派爾的態度就表現出一種矛盾和模擬兩可的特點，時而充滿同情，時而過于冷酷。在影片的第二部分中。在軍官詢問他身上佩戴的和平徽章和頭盔上的“殺人”的字樣的矛盾性時，人物的特點和性格更是表露無遺。說到底，小丑實際上是美國千千萬萬青年的代表，是戰爭的犧牲品，我們無法用經典模式中人物的類型來簡單的判斷和定位。人物的塑造顯得更加真實，富有生活化，內心狀態更為復雜、變化。

4、場景時空

在場景的布置和安排上，庫布里克十分注重細節的表現，力求做到完美，所以在財力和時間的開銷上都會超支，當然，這也是經典電影的時期所遺留下的良好的傳統，分工合作可以使整體更加嚴謹。但是在時空的轉換上，經典作品絕對不允許跨度過大的時空的轉換，力求時空順暢，不留痕跡。在這方面，導演從一開始就顯示出了極大的興趣。早期作品中導演還是在這個規則下簡單的運用一些小手段，《殺戮》嚴格的說，就是在玩一種時空的游戲。但是到了《2001太空漫游》，我們看到的是過去、未來等等一些大的時空段落的跳躍，在觀眾心理上造成極大的震動，進行大膽的創新，甚至有些觀眾在觀影根本無法看懂這樣的手法。感覺影片雜亂無章，實際上這是對于我們傳統的電影時空表現手法的挑戰。在《發條橘子》里面，導演也運用了一種重復的平行式的時空表現手法，在大家熟悉的相同空間環境、不同的時間中對事件進行強調，以達到更加深入的批判。

5、視聽語言

經典電影作品，主要在構圖和攝影機運動等方面重視一種封閉性和合理性。這種規則對導演一直有著深遠的影響，就連其后期作品也表現出了這一點。比如在《巴里·林登》這部人物傳記片中，類型片中常用的長鏡頭和濾色鏡被不厭其煩地運用到影片中，尤其是男主角在和女性溫情的時刻，影片的光影基調也隨著劇情和主題作出了一定的調整和改變，色彩柔和，畫面構圖的景別也總是選用經典電影中最常用的中景和近景。攝影機盡量隱藏，就連運動的速度也是比較緩慢和勻速的，鏡頭顯得沉著和穩健，形成舒緩和冥想的風格。值得一提的是《閃靈》這部影片，它是導演在經典風格的延續和裂變的綜合體，既有恐怖類型片的顯著特征，又融合了導演的創新，不僅僅是追求恐怖、刺激的效果那樣簡單，而形成了庫布里克的獨有的穩定的風格。廣角鏡頭和不規則構圖是經典恐怖類型片的常用的手法，為了刺激觀眾從而達到恐怖的效果。但是我們也不能忘記導演在片中常用的急推的鏡頭，比如小丹尼在拔飛鏢的時候轉身看到兩個小女孩，溫蒂看見門上紅色的“謀殺”的字樣，這些手法在經典作品中都是禁用的，加上凄厲的音樂，使我們更加膽戰心驚。另外低角度跟鏡頭的反復運用，斯泰尼康攝影機的突破性運用，過度光亮的影調，華麗的環境造型都給我們留下了一種全新的感受。導演并不滿足對經典類型電影敘事規律的沿襲，他是在吸收其精華的基礎上，加入個人化的創新，進行逐漸的裂變，最終形成自己獨有的風格和魅力。當然，這也是一個探索的過程，在這個探索的過程中，導演用自己的微薄的力量為電影藝術的語言詞庫里面加入了新的概念，同時也讓我們通過電影的具象深入到哲學的思考中去。

(作者單位：宜賓學院計算機與信息科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