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

陳鳳尤

在老叫花心中,永遠不會忘記女孩被抬到救護車上那一幕。

因為,老叫花很熟悉那位叫白靈的女生。她熱情的臉宛如熟透的蘋果,亮晶晶的眼睛似暗夜的寒星,說話則像黃鶯婉轉的啼叫。

就是這樣一位招人喜歡的女孩被抬上了救護車,老叫花感到心中沉重得像壓了一塊巨石。

這位可愛的女孩,見到老叫花都要喊他“爺爺”,而且每天早上都會用雙手將一張一元的紙幣遞到他手中,甜甜地說:“老爺爺,這錢您拿去買早餐吧?！?/p>

在老叫花心中,他早將這位善良的女孩當作了自己的親孫女。

親孫女被救護車拉走的同時,也拉走了老叫花的好心情,行人扔在他面前瓷碗里的硬幣所發出的聲音,再也不是美妙動聽的天籟了。

老叫花正神思恍惚,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將五張百元鈔票遞到他面前。

“給你的?！蹦腥撕吞@地說。

“都給我?”老叫花疑惑地問。

“是的,我想用這五百塊錢賄賂你?！?/p>

“你用五百塊錢賄賂一個叫花?你想讓我干什么?殺人?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我可不干違法的事!”

“我想讓你離開這個地方,最好離開這座城市?！?老叫花暫時忘了那位叫白靈的女生,他嘿嘿笑道:“這個靠近學校的黃金地段是我打跑四個小叫花才辛辛苦苦掙來的,請收回你的錢。不要說五百,就是一千也別想讓我離開這塊風水寶地!”

“就算是我求你了?！?/p>

“你求我也沒有用,離開了這地方,我一個瘸子怎樣才能養活自己?”老叫花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再有十分鐘就放學了,請你別妨礙一個殘疾人勤勞致富?！?/p>

老叫花買表并不是為了與時俱進趕時髦,而是因為乞討離不開表。他每天都要趕在學生來校之前就一瘸一拐地來到他的地盤,然后規規矩矩跪好,擠出一臉可憐相以搏取那些純真孩子的同情。晚上放學后,老叫花便會心花怒放地收了碗里的錢,一瘸一拐地踅回他棲身的橋洞。

“我想,你應該認識前幾天被救護車拉走的女孩吧?”男人顫著聲說,“她是我女兒?！?“你女兒,她得了啥病?嚴不嚴重?”老叫花焦灼地問。

“不算嚴重,她是因營養不良才暈倒在教室里的。知道她為什么營養不良嗎?她寧愿餓著肚子也要將每天買早餐的錢讓給你。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掛著吊針仍緊緊握著我的手說:‘爸,明天早上,您一定給跪在學校大門南邊的老爺爺送去一塊錢,他孤苦伶仃怪可憐的!我了解我女兒,只要你還跪在這里,她還會給你錢。盡管我們并不富裕,但為了我的女兒,我還是想賄賂你,請你離開這個地方?！蹦腥苏f到這里,已是淚流滿面。

聽罷這番話,老叫花心中波濤洶涌,他端著碗慢慢地站了起來,哽咽道:“請代我謝謝你那位善良的女兒,并請她原諒一位財迷心竅的老叫花?！?/p>

說完,老叫花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他的風水寶地。男人驚奇地發現,老叫花的腿并沒有瘸,他也能四平八穩地走他的人生之路。

選自《文藝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