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真多

顧嫣然

現如今這樓市，你看得懂嗎？房價這么高，還有這么多人要買，咱不管是剛性需求還是投資、投機，反正是買房的人不少，這不，張翰也想買房，自從添了女兒，家里六十多平米的房子頓時擠了許多，不買不行。這天，售樓小姐打來電話，說是“海瀾小區”2期周日開盤，現在已經在排隊了，張翰一聽，還不相信呢！

張翰心想，現在是周五啊，周日開盤，還早著呢，會有人排隊？是售樓小姐在忽悠？反正不遠，張翰還真跑去看了，臨出門時，他想到了對門的鄰居秦大媽，秦大媽的子女都在外地，她平時做做小買賣，她也想買房。張翰便和秦大媽說了，她說不去，大熱的天，不想去受這份罪。

于是，張翰便獨自去了售樓處，一看，還真有七八個人在那里站著，都是附近的住戶，上周開發商開新盤推介會時，這幾個人也都參加了。張翰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掏出手機給老婆打電話：“老婆，今晚我不回去了，在這里排隊，不然，咱倆看中的房子會被別人挑走的?！?/p>

張翰的老婆一聽急了，電話里的聲音也變了，她要張翰無論如何在“前方”頂著，家里一切有她！張翰連聲說好。

張翰此前做過功課，他看中了靠近花園的那棟樓的3樓，一是樓層低價格相對便宜，二是靠近旁邊學校的側門，將來帶孩子進出學校也方便。他排著隊數了數自己的名次，還好，第八個，現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前面的人千萬別挑中自己看上的房子！

眼下正是夏天，小區里雖然栽了樹，但樹還小，天熱得很，張翰站了一會兒，就覺得苦不堪言。這時，有人自發地開始給大家發號，發號的那人張翰認識，就住在附近，是個擺攤做河鮮生意的，人很橫，派出所都拿他沒轍。因為發號人“?！?，沒人敢不認可。

傍晚時分，售樓處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足有三十號人。老婆給張翰送飯，替了張翰一會兒，晚上“值班”，張翰自然當仁不讓。老婆回去拿涼席了，這時，張翰發現前面兩人打了一陣電話，不一會兒，過來倆民工，那兩人跟民工嘀咕了一陣，就走了。

高啊，實在是高，請民工替自己排隊，那兩個真是牛人啊，居然能想到這一招。

張翰一邊拍打著蚊子，一邊想自己是否也要請個民工。他跟民工聊了一會兒，問了問價錢，得知一晚上150塊錢，白天100塊，他就有點心疼。不過，張翰還有招，有個朋友在不遠處的大學里做副教授，讓他找個學生過來排隊，按照市場價適當優惠些，兩天能掙三四百塊錢呢，學生能不干？他把這事跟朋友一說，朋友馬上去找學生了。誰知找了好幾個，學生一聽就搖頭：“大熱天里去供蚊子咬，就給這么點錢，這活兒誰干？再說了，讓我跟民工一樣去掙這個錢，面子上也傷不起??！”

張翰氣得要發瘋：現在的學生也太牛了吧？張翰正氣急敗壞呢，不料大群的蚊子“嗡嗡”襲來，幾十號人肉大餐在這里“供”著，蚊子當然要光顧了。張翰被咬得受不住了，卻見兩個民工從懷里掏出蚊香來，張翰呆了：“你們帶了這個？”

民工“嘿嘿”一笑，說：“我們常替人排隊，有經驗了，這是必需品?！?/p>

張翰呆了半晌，由衷地說：“你們牛！”

這時，老婆送來了涼席，張翰又讓她去買蚊香，排隊的人一聽，紛紛都想去買蚊香了，可這里沒有小賣部，就在這時，秦大媽拎著籃子來了，一邊走一邊叫：“蚊香，一盤5元！”

天哪，這個價可夠宰人的，超市里十盤包裝的不過四塊錢，可出人意料的是秦大媽的生意賊好，一籃子蚊香一會兒就賣完了，張翰拉住秦大媽說：“大媽，你可真有生意頭腦啊，不過，你瞅瞅，排隊的有將近四十個了，你再不來排隊，好房子可就全讓別人挑去了?！?/p>

秦大媽嘆口氣，說：“你們年輕人能熬夜，我這老婆子可不行。跟你說，大媽也是售樓處的?？?，知道這里邊的水有多深，你們扛吧，我扛不起，老骨頭要緊?！?/p>

秦大媽挎著籃子輕松地走了，旁邊的民工羨慕地說：“還是城里人聰明，我們倆掙點小錢吃大苦了，這個老婆婆不費吹灰之力就掙了不少錢?！睆埡矒u搖頭說：“她掙的也是小錢，她也想買房，可拿不到靠前的號，她最后只能買那些被人挑剩下的……”

民工不操心買房的事，他們只是一個勁地贊嘆城里人會掙錢，連老婆婆都賊精。張翰跟他們沒共同語言，就攥著蚊香，疲憊地排隊、應號，如同受酷刑一般，晚上的時光十分難熬，熬到第二天，張翰幾乎要虛脫了。

老婆前來送早飯，說是孩子病了，然后匆匆忙忙地回了家，帶孩子去醫院了。張翰心里有事，卻又離不開，他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便跟前面兩個民工熱聊起來，聊耕地，聊收成，聊老婆孩子。三個人的關系越聊越熱乎，快中午時，張翰打電話，叫人送餐，他一口氣叫了六個菜，一箱啤酒，然后招呼兩個民工一起吃。民工不好意思，張翰硬把他倆按了下來，啤酒涼爽哪，一下肚，倆民工的話便多了起來。張翰將大魚大肉都往他們飯盒里夾，兩人感動得不行，一個勁地說：“張哥，你太仗義了，兄弟我敬你！”

一頓飯下來，花了一百多塊錢，可張翰已經和兩個民工稱兄道弟了。吃過飯，兩人主動讓張翰忙自己的事，這里有他們應著、盯著。

張翰故意推辭：“這怎么行？你們太不容易了，要不這樣吧，該多少錢，我也給多少……”他這么一說，民工瞪眼了：“張哥，咋？看不起我們？剛才的酒白喝了？兄弟的話白說了？”

張翰心中大樂，這時，老婆按照短信提示適時打來了電話，張翰抓著手機故意大聲嚷著：“怎么，孩子得住院？還得我簽字？你簽不就行了，我這兒正忙著呢……”

掛了電話，民工催促得更緊了：“張哥，你趕緊走，孩子的事要緊，這里有我們呢，今天晚上你也別來了……”

張翰順坡下驢，走了。到了醫院，看了孩子，孩子只是熱感冒，拿了藥就回家了。張翰回到家就睡覺，第二天，他養足了精神，斗志昂揚地去售樓處，路上，他買了包子油餅豆漿等早餐，到了售樓處，將早餐全給了倆民工，民工兄弟感動得差點要哭了。

張翰自己都把自己佩服死了：真會忽悠啊，花了一點錢，解放了自己，而且民工還告訴他已經從“8”號進到了“6”號，太值了。也就在這時，雇民工的那兩個買房人來了，民工離開前，跟張翰依依不舍地告別，張翰心里禁不住有點感動了，看來，人家是真重感情……

正想著，開盤了，張翰來不及多想，他眼睛盯著入口，祈禱前面的人千萬別把自己看中的房子挑走。售樓處有個大牌子，房子被挑中了，牌子上就會有告示。幸好，前面兩個人都買了高層，這時，第三個人進去了，張翰一看，傻了：怎么是秦大媽？

一會兒，秦大媽出來了，她挑了302，這房子是和301一樣的，張翰心頭撞鹿，“撲撲”跳個不停：剩下的301千萬別被挑走??！他叫住了秦大媽，疑惑地問：“大媽，你不是說兒子、女兒都在外地嗎？怎么，他們連夜跑回來排隊了？還是你有別的路子？”

秦大媽搖搖頭，說：“孩子還在外地，我一個老婆子也沒啥路子，我那號，是花700塊錢從民工手里買的?！?/p>

張翰傻了：“大媽，你平時連菜都舍不得買，怎么肯花700塊錢買個號？”

秦大媽“哈哈”大笑，說：“700塊錢算個啥？幾十萬的房子都買了，還在乎這幾百塊錢？我要是不花這幾百塊，我最想買的那套房就被別人挑走了，那損失可就大了，這賬我能算不清？”

張翰失聲叫道：“大媽，你真牛，這賬我就算不清??！”

終于輪到張翰了，還好，301沒人挑，張翰飛快地下單，交預付款，走出售樓處后，看到秦大媽又挎著籃子在賣遮陽傘、礦泉水，他走了過去，說：“大媽，你可真行，剛買了個近八十萬的房子，這么大的生意都做了，現在居然做幾塊錢的小生意……”

秦大媽卻沒接話，她說的是另一個話題：“小張，你有知識有文化，我原以為你會買那個3號，沒想到你沒買，讓我買了……”

張翰卻說：“我怎么會買？我手里有個6號啊，我辛辛苦苦排隊，弄的號也不差??！”

秦大媽笑著說：“小張，你可真不會算賬。你假使買了3號，然后再將這個6號賣了，你不僅排到了前面，可以從從容容去選房，而且花的錢也不多，今天的事多懸啊，幸虧1號、2號買了高層，4號和5號沒要301，要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要了那個房，咱們倆就做不成鄰居了！”

秦大媽的話，讓張翰大熱天里出了一身冷汗：“大媽，你別嚇我了，你太牛了，我今天是服了你啦……”

(題圖、插圖：張恩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