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之虎

申平

某天，著名的黔之驢——那頭只知道用后腿踢人的“龐然大物”，輕而易舉被貴州的一只小老虎吃了。吃了也就吃了，黔之驢自認倒霉便是，卻有個叫柳宗元的文人無事生非，搖動筆桿寫了一篇文章，結果黔之驢雪上加霜，貽笑千古。

那么，黔之虎吃了黔之驢以后的情況怎么樣呢？柳宗元不知道，我知道。且說黔之虎吃掉黔之驢以后，跑回窩里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猶覺余香在口。它想：我吃的這怪物到底是什么東西呢？這么好吃的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呢？黔之虎伸了一個懶腰，慢慢地走出洞來，沖著遠處吼叫了三聲。一時山鳴谷應，百獸啞然。

過了一會兒，也有虎嘯聲隱隱傳來。原來老虎雖然各占山頭，但是它們彼此之間還是有聯絡的。黔之虎剛才通過吼聲傳出的信息是：俺在山上吃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怪物，它是灰色的，長耳朵，大腦袋，個頭特大，叫喚的聲音特響，它的肉味道真是好極了。周邊的老虎回應說：吹牛吧你，俺們才不信哩！

黔之虎又吼了一聲，意思是說你們等著，我去取那家伙的腦袋來給你們看。它就一蹦三跳地來到了吃驢的現場。沒想到現場早被其他野獸搞得一片狼藉：驢頭不知去向，只有四個小碗一樣的蹄子躺在那里。黔之虎悻悻而去。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黔之虎就成了一只吹?；??；锇閭儾粩喟l來信息，要過來看怪物頭，但是黔之虎拿不出，只好保持沉默。這天，黔之虎的媽媽母老虎來看兒子了。它是來兒子的領地進行考察，準備幫它洗清罪名的。母老虎認真聽取了兒子的匯報，又去現場看了四個蹄子后，立刻沖群山吼叫，嚴正聲明兒子的確沒有撒謊，怪物是真實存在的。

母老虎就是母老虎，它進一步考察了周圍的環境，最后斷定：這個怪物不是本地的東西，一定是人類從別的地方運來的。很可能就來自江上那些往來穿梭的船只。

母老虎的判斷使黔之虎的眼前一亮。在送走了母親以后，黔之虎每天的功課便是在江邊的山上逡巡，注意觀看過往的船只，希望再有一頭傻大個被送到岸上來。

然而，第二頭黔之驢一直沒有出現。

黔之虎每天都在希望和失望中度過，它常常趴在山崗上，兩眼定定地注視著腳下滾滾的江水和往來的船只。它無法想象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為什么會有那么好吃的怪物。時間長了，它對那些兩條腿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雖然母親告訴它，這些人萬萬招惹不得，但它偏偏不信。它很想找個機會和人類接觸一下，因為只有通過他們才能找到怪物。

沒想到這樣的機會說來就來了。

一天，江邊停下一艘大船，大船上下來了許多人，那些人從船上抬下了一些鐵籠子。然后，這些人就帶著幾條狗還有長槍短棍向山里走來。黔之虎明明預感到這些人來者不善，它應該立刻逃之夭夭，但是好奇心以及它對怪物的思念卻使它亂了方寸。鬼使神差，它竟然故意讓這些人發現了它。

那幾條狗先是沖它叫了幾聲，接著就夾起尾巴拼命躲藏；那些人在見到它的一瞬間更是驚慌失措，對著它刀槍并舉。黔之虎站在一塊巨石上，它沒有吼叫，卻對那些人搖搖尾巴，擺一擺頭，做出一副友好的姿態。那些人似乎受到鼓舞，就開始千方百計接近它，扔一些肉食給它吃。黔之虎起初當然不吃，但是后來它突然嗅到一股久違的味道。對了，就是那怪物的味道。黔之虎小心地嘗了一嘗，不錯，正是那個味道。于是它就毫不客氣地將肉吞了下去。這時它聽見那些人歡呼起來：哇，它喜歡吃驢肉啊，快快拿來！

這是黔之虎第一次聽到“驢”這個詞，它此后的生活被這個詞徹底毀了。

簡言之，那些兩條腿的人真是太狡猾了，他們用驢肉一步步地引誘，最終將黔之虎誘騙到了鐵籠子里。當鐵籠門咔嚓關上的一剎那，黔之虎什么都明白了，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黔之虎后來被裝到船上，運到了一座大城市里，專供那些兩條腿的人來觀賞。這天，居然有個老頭騎著一頭驢來看它。黔之虎終于再次看見了這個夢寐以求的冤家，這個罪該萬死的冤家??！不想那驢看見黔之虎，竟是一臉無辜，還沖它嗚哇亂叫哩。黔之虎便把滿腔悲憤化作了一聲怒吼。登時山搖地動，日月無光，嚇得那些兩條腿的人到處亂竄，嚇得那驢抖作一團，嘩嘩地撒下一泡尿來。

選自《紅山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