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而優雅地成長

張寶文

小時候，我就是一個比較“慢”的孩子。

印象比較深的是小學的速算競賽，雖然我的成績比較優異，但速算這種事從未落到過我頭上，原因是我每每計算，總要把數字在心中轉化成圖像，速度只有普通人的三分之一。我也曾為這件事深深自責過，直到看到“你可以緩慢，但你不能不優雅”這句話后才釋然。

后來，我慢慢成為了一個稍帶小資情調的人。

比如喝咖啡，我偏愛卡布奇諾，即使無法買來咖啡豆親手磨制，也一定要喝罐裝粗粒的。

喜愛攝影，收集光線和影子。

鏡頭里出現最多的，一定是藍天和白云。透明澄澈的天空像一片巨大的幕布，飛鳥的翅膀在天幕劃出一道明媚的弧線，白云挽著白云，奶酪般的云朵宛如空中的移動城堡。而我堅信白云之上一定有天空之城在默默守望。

即使在學校，我也堅持著自己的風格。

座位一直要臨窗的，在窗臺那兒用修改液小心翼翼涂抹類似“教室朝南，風輕云淡”之類的句子。

但上了高中，我明白了這樣的堅守有多難。

一入校門深似海，大墻上寫著：“當你在讀這句話時，你的對手又多做了兩道題?！庇谑俏覀兣铑^垢面，沒有時間去廁所，沒有機會洗臉洗頭。我們不知道這個明媚的秋季流行的是絳紅果綠還是粉黛銀灰。我們小小的身體被脅迫在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中，向三年之后的那個宿命的約定奔跑而去。

但是，我心甘情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我的夢想在北方的那座城市，在未明湖和博雅塔，我慶幸自己有這么一段年華，可以全心全意追逐夢想的年華。我舍棄了許多東西，比如繪畫，我小時崇拜文森特·梵高，那個荷蘭男人和他的向日葵。我可以畫整個下午直到萬家燈火，可現在我的畫具在抽屜里，我不忍打開它，不想知道畫筆上落滿了多厚的灰塵。還有閱讀，小時我可以整夜整夜地啃書，而現在我已不知上一次拿起紙質課外書的日子了。

造物主在冥冥之中對我說：“努力吧，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以后的優雅?！蔽覍ψ约赫f：“努力吧！舍棄了表面的優雅，你的內心仍占滿了優雅?！?/p>

努力吧！你可以緩慢，但你不能不優雅。

當劃滿了紅叉的數學試卷落到我桌子上，我根本不忍心去面對它，因為我心疼自己那么多的汗水和付出。但我仍會強忍住淚水，鋪開它，一道一道地尋找錯因，小心翼翼改到錯題本上，因為我明白，堅強，也是一種優雅。

學校印了很多成功學長學姐的資料給我們看，一個學姐把自己比作春耕的老黃牛，令我印象很深。當我因數學成績忍不住在老師面前落下淚水時，數學老師對我說：“你和別人比反應速度做什么？不要心急?！?/p>

不要心急不要心急不要心急……

我像和尚念經一般將這四個字默念著，心想：數學天才的上限也只有一百五十分，而我卻可以一分一分地趕。

其實我早該悟到的不是嗎？初中時的體育八百米，我從來都是倒數，但是跑步這種東西不是心里著急就可以跑得快，因此我在體育中考前兩年，不分春夏秋冬地練，最終交給自己一份滿意的答卷。

緩慢也是一種優雅。

咖啡換成了速溶，鏡頭對準了題目。我唯一的堅守，就是那抹醉心的天藍。因為仰望天空，便會收獲天空的淡然。這一切，是天空的優雅告訴我的。

想想高中前和上高中后兩個截然不同的我，不禁啞然失笑，其實我還是我，不同的是之前那個我追求表象的緩慢和優雅，后來的我渴望內心的緩慢和優雅。

這不是成長的代價，這是蛻變前的黑暗。

未來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無法預見的，而我如此認真地相信著，自己能夠描繪以后優雅的模樣，哪怕這個過程很長很長。

周圍環繞著閨蜜，有人在成雙成對地談戀愛，抑或單相思，小心翼翼守護著自己小小的心思。我詫異我從未有過那種情愫。所有沸騰的感情已沉淀在這清澈的空氣中。

我對夢想的態度從堅定不移到懷疑，如今又回到相信的原點，不同的是也明白了它的條件：你要不顧一切地守護。

記得立秋那天下了一場大雨。然后那個喧囂彌漫著熱氣的夏天便離我遠去了。

我漸漸領悟到什么是流逝，什么是擱淺。然后面對困難習慣了哭泣的自己也學會了微笑，最愛的黑瓷咖啡杯里換成了可以促進睡眠的牛奶。那時我正努力攀登著的心靈高度的優雅，我可能會很慢，但小蝸牛也有春天。

過去已經停滯在昨天，我現在只需要帶上更強大、更堅信的自己前進，在陽光直射的時候，像優雅的向日葵，驕傲地仰起頭顱，虔誠追逐心中閃著太陽光芒的夢想。所有的驚喜和失落，無所畏懼。

我想讓每一天刻骨銘心，哪怕無法從容抵擋風雨，哪怕惡劣情緒積壓仍會哭一場。但是，太陽第二天仍會在窗邊升起的，不是么？

緩慢而優雅地成長，我忘記是誰先告訴我這句話的。但我仍感謝這句話。

謝謝你讓我在最最珍貴的三年里奮不顧身地追求過。

謝謝你賦予我最深刻的信仰和力量。

謝謝你教會我成長。

緩慢而優雅地成長，也許是窗外那方天空和我的心靈共同告訴我的。它會陪伴我，穿越荒涼的沙漠和凄冷的黑夜。

燥熱的午后，大教室的講臺上思修老師仍在滔滔不絕地講著，底下的學生卻睡倒一片。雖只是五月末，夏天這個小怪物卻毫不掩飾自己的狂熱，拼命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來強調自己的存在。天熱得可怕，窗戶雖開著卻沒有一絲風進入。對于外表富麗堂皇的新校區教室里卻沒有電扇的事實，同學們都腹誹卻無可奈何，只能借助睡眠來獲得片刻涼意。我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無意間注意到手機上的日歷，才發現距離高考已不足十天。一瞬間的激靈讓我熱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悵惘。匆匆的，一年又過去了。

是什么時候，我們就倏忽而過，仿佛昨天還穿著寬大的校服在高中校園里游走。早讀背著拗口艱澀的《逍遙游》；數學課聽著老師講解無限抽風的解析幾何；英語課老師用并不標準的發音為我們朗讀課文；物理老師試圖讓我們弄清楚小車木板毛巾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生物老師化身倫理大師畫了一黑板的遺傳圖解；化學老師告訴我們做推斷題要大膽又小心，一不小心就會全盤皆輸……以及在那擺動的劣質電風扇“吱呀——吱呀——”的聲響中昏昏欲睡的我們。那個時候日子單調得可憐，如今卻時常讓我懷念。

有時候在做一件事，那段奮斗的日子會突然橫亙出來，張揚地占據了整個腦海。時隔一年，記憶的紋路卻依然很清晰。那時候，雖然每天都起得很早睡眠不足6小時，一個禮拜休息一天，每天頂著熊貓眼，卻始終干勁十足。因為我知道，這種不眠不休的日子終將會過去。黑板上位數越來越少的倒計時讓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距離解放越來越近。累的時候，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閉上眼睛摸摸自己的胸口，發現夢想還在，便繼續坦然心安地在題海里廝殺。進入大學已經一年了，每天課少得屈指可數，曾經渴求多一點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現在時間一下子多得用不完，我卻失去了那份狂熱，時常感到力不從心。摸摸自己的胸口，原來躺著夢想的那個地方早已空蕩蕩。也許我丟失掉的不只是那段純白無憂的歲月，還有陪伴我整個青澀時光的初心。

那時候的我們，班級意識很強烈，班上有50個同學，和每一個同學都能嬉皮笑臉；現在的我們，只有偶爾上課的時候才坐在一起，班上只有30個同學，有的人卻連話都沒有說過。大學參加的活動很多，認識了不少不同年級不同專業的同學，大多數緣分隨著活動的結束便到了盡頭，少數成了見面打招呼的點頭朋友，身邊一群人卻時常感到孤獨。曾經我認識的人很少，朋友卻很多；現在我認識的人很多，朋友卻沒幾個。

上初中的時候，考100分是我們的夢想；上高中的時候，考80分是我們的追求；上了大學，60分已是我們的渴望。我不明白是時代對我們的要求越來越低，還是我們長大了，生活復雜了，誘惑多了，再也不能毫無牽掛地學習了。是我們不屑當學霸了，還是面對學霸專注的背影望塵莫及，于是在一天比一天大的差距中放任自流，一步步淪為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懶人。

曾經我們離家很近，步行或公交，一個星期回一次家，常常用公用電話給家里打，張口就是“媽，我想你了”，一打就是一個小時；現在我們離家很遠，坐火車或飛機，半年回一次家，手機隨身攜帶卻很少撥家里的電話，那句“我想你，老媽”卻再也說不出口。別再用“我太忙”當借口，其實是你不再依賴她。當父母再也不能用身軀為我們遮風擋雨，我們能否常常彎下身去抱抱她？

在微博上看到一個段子：“高考結束后，馬上將會有一群孩子，迫不及待地扔下書包，去聚餐。通宵上網，旅行，KTV，閑逛，狂歡……以為自己解放了，殊不知，他們離開的，就是天堂?！币凰查g戳中淚點。

蝴蝶會忘記飛過的滄海，犀牛會忘記夏天的味道。匆匆流逝的是時間，年華忘卻的正是我所珍惜的。愿未來人生的每一天都如今天一樣，不忘初心，方得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