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DP沖動下的中國糧食安全隱患

5月末，從河南南陽開始，40多萬臺“鐵麥客”（小麥聯合收割機）轟隆隆地上路，一路向北，直至黑龍江的三江平原，大兵團作戰進行糧食收割。中國農民創造了中國自2004年開始的糧食產量“九連增”。1978—2012年，中國的糧食產量從3.05億噸增加到5.9億噸，增長了93%。若無意外，“十連增”或將在2013年實現。然而，即便在豐收之年，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陳錫文還是憂心忡忡地提醒：“未來農業的任務仍將非常艱難?！?/p>

脆弱的供求平衡

過去十年，中國人均農業產出增速達到了3%的年增長率，比全球1.7%的增長率高出近一倍。然而，糧食不僅沒有出現明顯過剩，糧食的進口依存度10年間卻翻了一番。目前，中國基本糧食（麥類、稻類、粗糧類）的自給率仍然在97%以上，但如果算上大豆，自給率則低于90%，所有農產品的自給率大約維持在80%。

一方面農業在增長，另一方面供給的增長趕不上消費的增長——這是快速城鎮化過程中的中國糧食供求矛盾。據《中國國土資源報》報道，2003—2011年，糧食生產累計增長33%；同期消費累計增長41%，消費增速是生產增速的1.24倍。

消費的增速何來？陳錫文分析，糧食的工業用量在大幅增長，同時，城鎮化過程中，每年1700萬農民進城成為市民之后，從農產品的生產者轉成了農產品的消費者，間接地導致了糧食需求量的增長。而未來，可以預見，無論是人口增加、收入增長、城鎮化以及膳食結構的改變，還是不斷壯大的中產階層，都將使得生產增長與消費增長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由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秘書處和經合組織（OECD）聯合編寫的《2013—2022年農業展望》預測了這一趨勢：未來十年，中國糧食消費量的增長仍將略快于產量增長，消費量年均增速將比產量高0.3%。

陳錫文推算，2010年，中國進口的農產品已經相當于在境外使用了6.3億畝國土面積。按照中國目前的農業生產能力，至少需要30億畝以上的國土面積才能滿足需求?！暗覀?8.2億畝耕地轉化成播種面積，大約只有24億畝。隨著城鎮化繼續發展，缺口還會越來越大。糧食‘緊平衡，這是我們現在的狀態?！彼^“緊平衡”，指的是糧食供求的緊張關系，即基本能滿足需求，但地區之間、糧食的結構之間差異很大，有余有缺。這是一種脆弱的平衡，經不起任何風險。

GDP沖動下的糧食安全隱患

隨著長三角、珠三角地區從最肥沃的魚米之鄉變為最發達的工業城市群，中國糧食的主產區逐漸集中到了北方。遼闊的黑龍江三江平原、吉林松花江流域和遼寧遼河出?？诘鹊貐^，承擔起了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重任。數據顯示，僅以黑龍江與廣東兩省為例：2009年，黑龍江省糧食總產量4353.0萬噸，人均糧食占有量1136.2公斤；廣東糧食總產量為1314.5萬噸，人均糧食占有量126.0公斤，前者分別是后者的3.3倍和9.0倍。

為了緩解糧食主產區地方政府的財政困難，中央不斷加大對糧食主產區的財政支持，但這并沒能帶來多數糧食主產區與經濟發達地區財力上差距的明顯縮小。農區與工業化發達地區強烈的利益對比，也激發了國家重點農業縣對推進工業化的沖動，希望借此改變糧食大縣、經濟弱縣的尷尬境況。這樣帶來的結果，一方面是對耕地的侵占，另一方面土地污染也成為了工業化的產物之一。2006年，環保部公布數據顯示，中國是全球土壤污染最嚴重的國家之一！據不完全調查，中國受污染的耕地約有1.5億畝，另有污水灌溉耕地3250萬畝，固體廢棄物堆存占地和毀田200萬畝。三者合計1.85億畝，占中國耕地總量1/10以上。（這尚是上世紀90年代末的調查數據，而全國重金屬污染事件集中爆發在此之后。）

我們有理由擔憂，如果糧食主產區也像經濟發達地區一樣，普遍地追求高度工業化和城鎮化的發展模式，這可能會給國家帶來災難性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