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炮

侯發山

孫連仲率部隊攻進西安，趕跑了劉鎮華和他的鎮嵩軍，破滅了劉鎮華盜挖乾陵的美夢，解救了被圍困八個月之久的楊虎城及其部隊。

為了慶祝勝利，孫連仲提出狂歡三天，兄弟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此刻，孫連仲在大帳里跟幾個貼心貼肺的屬下喝酒。酒酣耳熱之際，他沒有想到，弟兄們異口同聲提出要開挖乾陵。剛剛攆走要盜乾陵的劉鎮華，自己卻要背負盜賊的名義去挖乾陵嗎？萬萬不可呀。

柱子似乎知道了孫連仲的心思，說：“大哥，怕什么？！不挖白不挖，挖了也白挖?！敝痈鷮O連仲是老鄉，兩人一起玩尿泥長大，幾番出生入死，早已經是無話不說的兄弟了。

在座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孫連仲，等待他發號施令。一時間，大帳里靜得似乎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好像只要孫連仲一聲令下，乾陵就唾手可得。

孫連仲看著弟兄們，一字一頓地說道：“弟兄們，乾陵建造精巧，異常堅固……大家都知道，過去不是沒有人挖過，但一次都沒有成功?！?/p>

唐末造反大軍領袖黃巢曾調出一萬士兵挖掘乾陵，把大半座山梁都鏟平了，也沒找到乾陵的入口；五代的耀州節度使溫韜，他在乾陵之前已經挖掘了17座唐皇陵，他和黃巢一樣，率數萬人馬在光天化日之下挖掘乾陵，不料三次上山均遭風雨大作，人馬一撤，天氣立即轉晴。溫韜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遂絕了念頭……

柱子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大哥，我們有的是長槍短炮，怕個啥？”

柱子一開口，其他人都紛紛說道：

“沒有哪一個皇陵能比得了乾陵，也從未被挖開過，下面絕對有好東西?！?/p>

“就是，乾陵里埋著武則天和唐高宗，里面肯定有不少寶貝。咱也學學孫殿英炸慈禧和乾隆墓，用大炮炸?！?/p>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乾陵就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挖吧！”

“大哥，兄弟跟著你出生入死，為的什么??？還不是為了吃香喝辣？眼下多好的機會啊?！?/p>

“大哥，即使挖出來的東西不塞進我們個人的腰包，也可以補充我們的軍需啊?！?/p>

“只要你同意，不需你出頭。好人你來當，惡人我們做?！?/p>

“大哥，挖吧！”

“挖吧，大哥！”

他們一個個摩拳檫掌，眼睛瞪得通紅，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挖乾陵，自己若是不答應，怕是兄弟們之間就弄生分了，不和睦了……正當孫連仲左右為難之際，忽然一個貼身侍衛闖了進來，說有七個士兵沖進老百姓家里搶東西，輪奸了一名婦女，請示孫連仲怎么處置。

搶老百姓的東西，輪奸婦女？這跟土匪有什么區別？孫連仲剛要發作，猛然意識到是自己下令讓兄弟們狂歡的，忙掩飾住自己的憤怒，故作輕松一笑，說：“既然大家都同意開挖乾陵，那就挖吧。按照我們部隊的紀律，這七個兄弟是要被砍頭的。不過，他們畢竟是我們的兄弟，一起南征北戰，立下了不少戰功。這次就給他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讓這七個人帶頭開挖乾陵，開挖成功可饒他們不死！”

在座的都齊聲歡呼，連連稱贊孫連仲的英明。

孫連仲選擇良辰吉日，親自帶著柱子等一班人馬開挖乾陵。孫連仲一人扛起二百三十八斤的山炮轟擊墓道?？墒?，連發三炮竟然都是啞炮，難道真的出鬼了？

正當他們心里發毛之際，突然間狂風大作，天昏地暗，走石飛沙，大雨傾盆。風雨過后，但見沖在前面的七個士兵已經口吐鮮血，斷了氣息。其他人哪里還敢再向前？孫連仲一聲喊叫率先跑了出來，其他人見狀，紛紛逃離了現場……

如此看來，曾有著“盜不了的墓”之稱的乾陵真的是不敢下手了。厚葬了七個士兵后，再無人敢提及開挖乾陵，甚至談陵色變。直到后來，一些盜賊還對乾陵望而卻步，不敢有非分之想。

好多年之后，孫連仲在撰寫回憶錄時，打算寫上開挖乾陵這一筆，最終又放棄了。他的老部下柱子說出了心中的困惑：“大哥，你說乾陵真有傳說中的那么神秘嗎？當年在挖乾陵之時，你讓我暗地滅了那七個該死的兄弟，可是，那天的風沙又是咋回事呢？”

孫連仲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得意地說：“我夜觀天象，得知那天要變天，所以選擇在那天挖陵，就是要制造神秘感?！?/p>

柱子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繼而又說：“大哥，可是，連發三炮都未響，該做如何解釋？是不是您在三枚炮彈上做了手腳？”

孫連仲笑了笑，沒有說話。

柱子恍然大悟：“大哥，我算徹底服您了。您當時要是真挖了乾陵，可能就成了歷史罪人而不是聞名中外的臺兒莊抗日將領了?！?/p>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