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學就學點寂寞

馬德

我上大學曾經荒廢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后，牌不愿打了，吉他不愿彈了，歌不愿唱了，電影不愿看了，實在無聊至極，看書吧。

其實，還是有個小原因的。那時候，我們學校每月出一張校報，鉛印的，很正規。幾乎每次，我都能看到上面登載的中文系某位同學的文章。于是，一個小小的虛榮心萌生了——畢業之前，我也要在這張報紙上發一篇文章，讓自己的名字變成鉛字。

從此，我便一頭扎進閱覽室。印象中，周六周日，閱覽室的人最少，稀稀拉拉的，一些腳步聲來了，然后，“嘩啦嘩啦”起一陣椅子被拉拽的聲音，隨后，又有一些腳步聲走了。最后，偌大的閱覽室，只剩下幾個人寂寥的翻書聲，以及每一個人略顯落寞的呼吸。當然了，還有頑皮的日影，陪伴著我們，從這張桌子跳到那張桌子，一格一格的，把空氣也切割成了許多寂寞的方塊。

看了許多書，然后試著寫。于是，教室成了我另一方天地。那時候，晚上，很少有人在教室學習的。我趴在桌子上，一個人苦思冥想。頭頂日光燈的“呲呲”聲很特別，像一盆水潑在新修的水泥地上發出的貪婪聲響。我愛聽這種聲音，空空的教室里，只有這種聲音陪伴著我，像是為我弱弱地助威，又像是吃吃地取笑我。我都不管他，只拿它當朋友，在寂寞中，這也是最好的朋友。

那時候，我所歡喜的，還有另一種聲音，那就是樓道里的腳步聲，通通通、踏踏踏，我以為會有人來，等半天，終究也沒有人來，心思便有些悵惘，有些空落，盡管希望有人來，卻也怕來的是不喜歡的人，從而，亂了心緒，壞了心情，所以，矛盾得很。

大學教室的窗戶是南向的。實在寫不下去的時候，就索性掉轉椅子，看月亮。半月，圓月，云遮月，雨后的月，我賞過好多月光寂寞的美，卻很少寫過關于月的文字?；蛟S看得太多了，就會變得無話可說，就像和一個人處得太久了無話可說一樣。

說實在的，開始的時候，我不喜歡寂寞，因為那滋味荒涼得有些冷清，甚至有些凄惶。但，日子久了，我便又厭倦了人多的熱鬧與喧囂，喜歡在這種寂寞中獨處。重要的是，在寂寞的日子里，我做了許多有意義的事，讀了好多的書，也寫下了許許多多的文字。慢慢的，我的文章，開始發在市報上，然后是省報，最后，可以登載在全國各地的一些報刊上。記得那些年，《中國青年報》有一個“人生”版，我在“隨想錄”的欄目里，發表了許多對人生的感悟和認識。畢業的那一年，校報用整版的篇幅介紹我，而那時候，我的目標已經不再是讓名字變成鉛字那么簡單了。

及至現在，回頭看過去，我的那些還算有點意義的文字，都是我安安靜靜坐下來，與寂寞相守的產物。我覺得，做學問，學知識，或者去成就不同凡俗的人生，沒有一顆甘于寂寞的心，是很難做到的。

有個年輕的朋友寫信問我，老師，我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庸庸碌碌，我該先學點什么呢？我答：先學點寂寞吧。

（作者簡介：中學語文老師，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