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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向田邦子的小說《阿哞》看日本的“茶間”文化

2014-09-28 12:29
電影評介 2014年22期
關鍵詞:場域小說家庭

徐 蕊

日本劇作家、小說家向田邦子

向田邦子(1929-1981)日本昭和時期的劇作家,小說家。由她創作的長篇小說《阿哞》前四章“狛犬、蝶々、青りんご、やじろべえ”首先于1980年發表在《別冊文藝春秋》的春季號上,后三章“四角い帽子、芋俵、四人家族”由《オール読物》于1981年6月刊發。

小說圍繞水田仙吉和門倉修造兩人展開,講述了20世紀30-40年代在世界金融危機與日本軍國主義膨脹直至將自己拖入戰爭泥沼背景下的家庭與友情之間的故事。在小林竜雄、高島俊男、鴨下信等人以往的作品論中,大多是圍繞小說中仙吉妻子、仙吉與門倉這三人的三角關系與仙吉、門倉兩人的友情關系之間的微妙之處進行論述,在此基礎上,山口みなみ(2012)[1]將視點放在小說中女性角色自我意識上,分析了家族關系中受家父長制度影響的父母作為“他者”對子女的束縛。

日本的家族論大多被當作“制度”來研究,而非一種裝置,所以偏重精神文化問題,家庭生活中的物的文化問題易被忽視。本文試圖從家庭生活中的“裝置”文化這一視角考察日本二戰前后都市工薪家庭中的家族觀與近代家族制度崩壞的關系。

一、“茶間”文化的普及

日語中“茶間”指在廚房與臥室之間,供家人吃飯的房間或者家人聚集在一起,吃飯或是休息的房間,一般位置都在廚房的旁邊。小說中出現的“茶間”都出現在仙吉家。這與“茶間”在小說中推動情節發展、體現日本近代家庭觀的作用不無關系。門倉游離于自己的居所,但是卻常常出現在朋友家的“茶間”里,都代表了對自己家庭制度的不認可,這直接導致了家庭的崩壞。

家的構造,與居住者的地域、階級、職業等都有關系。向田作品中出現最多的是都市的上班族的家庭?!安栝g”重要作用之一是子女教育的場所。小說中仙吉家女兒聰子的戀愛受到家人反對,與戀人私奔到鬼怒川但是被家人抓了回來后,父親仙吉懲罰女兒“よし、言いたくないのなら言うな。その代わり、言うまでそこに坐っていろ。水も飲むな。便所にもゆくな。どれだけ頑張れるか、やってみたらいいだろう?!盵2]讓其反省思過的地點不是臥室也不是客廳,而是“茶間”。具體的來說父親的位置確實是以神龕或是佛像等宗教裝置為背景的,所以在這個中心場域里進行的言傳身教具有了神圣的意味。同樣,在這里家人一起吃飯的行為也可以理解為神前行為,必須以嚴肅的儀式感認真對待。父親與子女間的對話是面對面進行的,而父親的背后有“先祖”存在,而子女的背后則是通向外面世界的走廊或玄關。這種從明治時期開始在日本普及開來的家庭制度在每家都有不同的具體體現,但是大致相同。

在《家庭的風景》一書中,井上忠司[3]認為雖然對子女進行教育的多是父親,但是“茶間”里實質性的主角卻是“主婦”。到了二戰后,大多傳統的和式房間被洋式所取代,家庭中曾經象征威嚴權利的佛龕背后的主位與權利中心的父親形象一起漸漸崩壞。

二、“茶間”場域里的“卓袱臺”

人的居所與服裝等不同,不可能隨著時代的變化按照個人意志隨意改變,存在著一定的滯后性。但是“茶間”里的裝置卻是隨著時代不斷變化。變化最大的要數餐桌了。

小說中,仙吉和門倉家的用餐各有特色。仙吉家是日式“茶間”,一家圍坐在卓袱臺旁邊吃飯,而門倉與妻子君子的家則是洋式的房間。在人物關系上,仙吉家的談笑風生與門倉家在餐桌上用冰冷的刀叉默默的切食物形成鮮明對比。在作家對人物的設定上,也讓門倉更覺得跟自己家相比,仙吉家更像家的樣子,因為它具有了“茶間”的一家團圓因素。

日本的“卓袱臺”(也可寫作“飯臺”等,方形或是圓形的四角矮餐桌,大多可以折疊)最早在19世紀末日本大城市中產階級的家庭中開始出現,到了20世紀20、30年代(昭和初期)在普通上班族的家中普及開來。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西方的“生活改善運動”在日本推廣,并通過報紙和雜志深入到人們的思想當中。當時的日本人對“家庭和睦”、“一家團圓”[4]的期待近乎一種對意識形態的執著。這種“團圓”信仰才使得住宅當中的“茶間”的相對地位提高,“茶間”文化得以發展。但是這種理想與日本社會現實之間有著不小的差距。

到了60年代,“卓袱臺”慢慢被歐美式的餐桌所取代。在昭和初期(20年代)的歷史條件下,日本普通家庭中不像現在日本社會實行分餐制,一家兩代或是三代同堂席地而坐,雖然沒有個人單獨的用餐空間,可當時獨有的共餐制跟現代日本社會的分餐制相比更顯得一家其樂融融。這種景象在現今高度發達的日本很難看到,但是卻留在了日本家庭史和二戰前出生幾代人的回憶中。

三、“茶間”場域里的變化

小說開場,門倉為仙吉一家找的房子里,配備了當時最流行的收音機,后來盧溝橋事變、占領南京等戰爭消息仙吉一家都是通過這臺收音機獲知。

二戰結束后“茶間”的重要角色電視機登場了。有評論家認為是電視機把經歷戰敗后變得四分五裂的家庭重新融合在一起的。從表面上看起來確實是大家又重新回到了一家團聚的狀態。但是人們在用餐時,各自從自己的角度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機自言自語的構圖似乎與以往人們執著相信的一家團圓信仰之間產生了二律背反的逆差。同時,電視機的出現將原有的地域社會由狹域變為廣域,廣義時間的信息可以短時間內涌入人們的家中,日本傳統意義中的內外區別變小。讓人不禁懷疑日本近代家庭的崩壞是從這里開始的。

不僅如此,“茶間”文化的變遷還從另一個方面對日本家庭帶來了巨大沖擊。曾經日本民居中的“茶間”大多是榻榻米式,只要收起“卓袱臺”,鋪上被褥,餐廳就瞬間變為臥室,這種空間上的多層性是日式民居的一大特點。但是,在被西洋式住宅風格取代后,由于桌椅的使用餐廳的空間被固定化,無法再發揮其重構的特性。同時隨著子女的成長,家人生活作息時間開始不同步,家族成員會按照自己的規律于是產生了用餐的時間差。如此,原本的“空間多層性”被“時間多層性”所取代,使得可以進行子女教育的場合變少。都市工薪家庭中家父長制威嚴瓦解,家庭制度正式邁向解體。

結語

向田邦子一生雖然短暫,但是恰好經歷日本對外侵略時期和戰后高速發展時期。日本社會本身也在經歷民眾價值觀不斷搖擺變化的過程,她的另一代表隨筆《給父親的道歉信》收錄了她對于家庭家人特別是對父親的回憶?!栋⑦琛愤@篇小說是她對于家族觀念通過戲劇沖突和空間構成形式的自我顯露。

作家在失去的場域和應該回歸的真正自己的原點之間穿梭往返。對于少女時代由于父親工作地點的轉換,一直奔波在搬家的路程上的向田來說,“茶間”這一自己生活中的欠缺的場域可以算得上是她回歸的原點。

[1]山口みなみ.再考『あ·うん』-自我と他我のせめぎあい-[J].實踐國文學,2012(10):62.

[2]向田邦子.向田邦子全集-第3卷[M].文藝春秋社,1987:368.

[3]井上忠司.「家庭」という風景[M].日本放送出版協會,1988:145.

[4]町田忍.昭和レトロ博物館[M].角川學蕓出版,2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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