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意會的美麗邂逅

藤井樹

《晚秋》是一部文藝片，具備了文藝片的一切特征：人少、話少、節奏慢，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又好像發生了太多事。有人說，看的睡過去又醒過來，發現畫面都沒怎么變過。也有人說，無非是沖著湯唯的風衣和玄彬的外套去看了部電影。當然，還是有很多人喜歡這個調調，說在早春時節看一部如此安靜清冷的電影，實在是一種享受。

無論如何，我很喜歡《晚秋》。其實我一直在想，湯唯和玄彬的這場邂逅，到底算不算愛情？兩個無望的人，各自的生活中都經歷了非比尋常的變故。女囚與牛郎談了一場三天的戀愛，光這么想想，就足夠刺激。有禁忌，有懸疑，有浪漫，有意外，這個故事至少從構思上來說，極具戲劇張力。

不過事實上，導演卻反其道而行之，或者說，最大限度的摒棄了那些容易灑狗血的地方，而把敘事架空到最低，把情緒的渲染放在首要。也因此，我們是通過對白知曉了兩人的過往。湯唯愛著哥哥的同學，同學莫名離開了，她就嫁給了另一個男人。然后男同學又回來找她，被丈夫發現，遭到毒打。再然后她失手殺了丈夫，由此入獄；玄彬呢，靠陪女客人吃飯睡覺賺錢，遇到了對自己動情的女客。他向女客借錢，想擺脫這樣的生活，開一家餐館過正常日子。結果女客的有錢老公知道了妻子出軌，派人追殺他。

故事以湯唯視角展開，因母親過世，她得到3天假回家奔喪。在長途大巴上遇到了玄彬，由此開始這場注定無果，且無法定義的邂逅。之所以說無法定義，是因為我實在不覺得他們倆就有愛情了，或許只是壓抑絕望中的一絲掙扎吧。就好像兩個快要溺亡的人，看到一點光亮，就拼了命的想要靠攏。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幻覺。

但即便是幻覺，也好過密不透風的墻。她的人生已經夠悲苦，不幸福的婚姻，無疾而終的愛情，鋃鐺入獄失去自由，成為女囚遭家人奚落，等等這些好像一道道加在身上的桎梏，為什么她會淪落至此？無疑，湯唯把自己又一次徹底交給了角色。素顏出鏡，無數特寫下，呈現出的那種落寞孤寂感，任觀者動容。

而玄彬，這個看起來油頭粉面的浪子，對于女人尚已不知情為何物。他說，他陪女人們吃飯，逛街，發呆，做愛。只要顧客滿意，他怎樣都可以。所以我很困惑，到底他對湯唯是什么感情？愛？喜歡？抑或只是好奇，外加些許征服欲。因為眼前這個女子，任憑他如何示好，她都不為所動，甚至是刻意疏遠。我想他在心里一定有過這樣的念想：這世上難道還有我搞不定的女人？！

當然，隨著交往的深入，他們逐漸了解彼此。越了解，就越想靠近，又注定分離。某種程度上，他們是同一類人，對社會無害，卻被社會拋棄的邊緣人。也不知道究竟錯在哪里，總之就是怎樣都融不進平常生活。兩個人內心的糾纏與掙扎，被演繹得絲絲入扣。直到飯店的扭打爆發，他與她竟有了惺惺相惜的共鳴。而在此之前，這兩人只是一味在雨中散步，靜默的如同任何一個路人。他終究還是替她出了氣，哪怕是用那么激烈尷尬的方式，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他出手打了當初莫名拋棄她的男同學。換來她蜷作一團，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她那么慘，是應該這么哭一下的，好歹也是釋放，可惜這么多年，她都只是忍受，連這么歇斯底里的哭一次，于她都是奢侈。

無論如何，這個飽受命運摧殘的女人，因為這3天，有了短暫的自由，不僅是身體的自由，也是心的自由。至于那個浪子，料想也終于感知到了情的溫度。盡管無法定義這一場持續了三天的邂逅，到底算什么關系？但影片最后一個長鏡頭，還是給了一些暗示，如同他們的這段感情，仿佛存在，又無跡可尋。她到他們分別的地方等他，他會出現嗎？誰知道呢，只要她相信，就是了！

導演顯然不希望觀眾看的太清楚，又或者，這電影原本就想講一段難以捉摸的兩性關系，撇去性之外純粹的微妙壓抑的一段關系。節奏始終控制的很好，營造了一種娓娓道來的氛圍。配合陰雨連綿的氣候，使每個鏡頭都散發出潮濕陰冷的特質，與人物的心境更是貼合。

要說起來，《晚秋》真沒什么技巧。沒有特效，沒有追車，沒有打打殺殺，更沒有裸露性愛，除了一個深情忘我的吻，這兩人之間什么也沒有發生。所謂于無聲處聽驚雷，不知不覺間，輕舟已過萬重山。從這個角度看，無論是演的人，還是導的人，都已在一定境界上。

[責編/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