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喊的蟋蟀(外三首)

周雁翔

吶喊的蟋蟀

你的聲音蜷縮在肚子里，像卷尺一樣

只有到了夜里，你的聲音才長出來

長到吶喊的尺度，顯得十分明亮

你小小的身體里，像敲響洪鐘百口

可惜我不懂蟋蟀的語言，只能從你的高分貝

猜想你急于表達，想讓所有人都聽見

我要是你就好了，心里有什么聲音

統統讓它長出來，不讓自己有丁點憋屈

你的聲音是雪白，有著一個月亮的外殼

暖和的月光

也不知先打在何處？打到我的

不是蟋蟀的聲音，就是它的憂傷

每到秋夜，我都會隨吶喊的蟋蟀醒來

抱著冰涼的月光，呆呆地聽

幽暗里響亮的樂器，吹奏一堵斷墻

吹奏那斷墻里，藏著的許多秘密

月光在我的懷里，漸漸暖和

它內心的話，也漸漸暖和

柴垛里孵出早晨

柴垛遇到春天，安靜地蹲下來

風一動不動，在孵化更大的風

雞蛋的心臟，在靠近早晨的一瞬

聽到草窩， “咯咯……”打鳴

母親起床很快，她要趕在我長大之前

搬一塊水井，放在鍋里

煮四個荷包蛋，三個弟弟妹妹

加上我一個，輕輕一咬

滾出一顆太陽，冒著騰騰熱氣

舊衣裳

舊衣裳，仿佛蛇蛻皮

純粹意義上的忘記，前無古人

月光打過的香水，雨水把它沖淡

春上發出的感嘆，秋后掉到地下漚爛

一場雪，像一件白襯衫

穿在路的長遠；一條河有充裕的時間

造成更多的曲折，比如我厚摞的日記

被記憶的風吹亂，讓混淆的

人與事，總也捉摸不透

如果過去能脫下來，我就潔身自好

不讓自己，沾染半點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