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牧羊犬

張曉東

前一陣看見一個電視節目，內容是一位女士家中飼養的一條德國牧羊犬走失，非常焦急，在網絡上求助，希望有人提供尋找的線索。電視臺獲知后專門制作節目，介紹該女士飼養寵物的情況和丟失寵物犬的焦急心情，發動市民幫助尋找云云。

這是目前電視媒體常見的一類電視節目，電視臺充分發揮電視媒體受眾廣、傳播快的優勢，幫助一些群眾解決疑難問題，因為有著媒體天然的監督功能和擴散功能，一些很難解決的問題往往能夠很快得到解決。效率高，效果好。因為貼近群眾日常生活，群眾對此類節目也是喜聞樂見，往往也具有較高的收視率。

只是針對這樣一期幫助尋狗的節目，讓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妥。依照有關的法律規定，城區禁養大型犬、烈性犬，而德國牧羊犬正是被公安部門公布的禁養犬品種之一，該女士的行為明顯違反了相關法律規定；而且據節目介紹，該女士酷愛養狗，家中還飼養了一條哈士奇狗，同樣體形較大，還違反了每戶限養一只犬的規定，節目中沒有公布女士有沒有為寵物申領狗牌，但想來明顯違法法律規定的犬類品種是不可能領到合法飼養的狗牌的，否則又違反了養犬登記的有關法律規定。媒體在制作該節目的時候，顯然沒有注意到該女士行為背后違法的性質。

當然你可以說媒體節目的主題是幫助他人，沒有責任來在意事件本身是不是合法。但電視節目所必然包含的價值導向和評判功能，使媒體必須注意節目的立場，特別是隱含的立場。比如在本案中，明示的立場是要幫助婦女尋找走失的寵物犬，而隱含的立場則是對婦女養犬行為的肯定。這種隱含的立場往往需要受眾通過節目合理地推導出來。

我敢肯定媒體在意識到該女士養犬行為的違法性后，一定不會再去制作這樣一期節目，那只能說節目制作者并不了解相關的法律。事實上對于養狗這件事，許多人并不了解有關法律，譴責養狗行為，也往往是從污染環境、驚嚇小孩、咬人致傷等角度來判斷養狗行為好還是不好，往往從整體上來肯定或者否定，很少有人從法律的角度來判斷某一個人的養犬行為是不是合法，事實上養犬是被允許的，前提是要符合有關法律規定。

不習慣于從法律的角度來判斷行為是合法還是非法，正是我們這個社會法治化程度不高的一個表現。一個法治化程度較高的社會，對自己或者他人的行為，人們自然可以作好壞善惡的判斷，但更會習慣于作合法性判斷，這是一種自覺，是法律融入社會生活的一種表現。善惡的判斷依據的是道德標準，而合法性判斷依據的是法律標準。

全社會合法性判斷習慣的養成，要有兩個前提，一個是法律思維，即人們習慣于將法律作為指導社會生活的準則；另一個是法律知識，要足夠了解社會生活所涉及的相關法律。

一個成熟的社會，個人不僅要對家庭承擔責任，還要自覺地對社會承擔責任，長期以來的文化傳統和政治形態，使我們更注重承擔家庭責任，而社會責任的承擔，無論是意識方面還是行為方面，都要弱得多。政府也往往充當家長的角色，在社會生活中大包大攬，不利于個人建立“社會人”的意識，更多地在意政府應該為我做什么，而不是我應該為社會做什么。而了解法律、遵守法律，正是個人承擔社會責任的重要形式。

我們不能要求公眾了解所有的法律，但了解社會生活所涉及的基本法律是一個公民對于社會應盡的義務。過去的送法下鄉、普法教育之所以效果不好，還是因為政府在充當家長角色，并沒有激發公眾在學習法律、應用法律中的主體意識。加上執法不嚴，違法不究的普遍現象，法律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不是很高，造成公民法律意識不強，不利于公眾養成合法性判斷的習慣。

回到那條走失的德國牧羊犬。牧羊犬本應該在草原上呼吸著青草的香氣，追逐著羊群在天地間奔跑，現在卻不得不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呼吸著污濁的空氣，閃躲于穿梭的汽車之間，它的走失也是法律缺失的一個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