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民兵的反政府基因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龔小夏

發自美國華盛頓

民兵，在美國歷史上曾經是個了不得的字眼。

1775年4月19日，800名英國殖民地軍隊在波士頓郊外的列克星敦遭遇了70位持槍的本地民兵。英國人命令民兵解除武裝，卻遭到了拒絕。美國獨立革命的第一槍就這樣打響了。

在往后的8年中，以各州為基礎的民兵是美國革命的重要力量。當時聯邦政府還不存在，13個造反的殖民地聯合起來，成立了一支由華盛頓統帥的大陸軍，與英國人正面作戰。而各地民兵的責任則是保護家園。在那個年代里，美國是個“全民皆兵”的國家——每個家庭都備有槍支，每個成年男性都有拿起槍來保護家庭與社區的責任。有些地方甚至立法規定，18歲以上的成年男子必須擁有槍支。1787年制定的憲法，賦予國會以在需要時征召民兵的權力，這期間民兵需要服從總統的命令。但是平時民兵的訓練與管理，包括軍官的任命，權力都在各州。1792年的《民兵法》規定，18歲至45歲之間的男性白人公民必須加入民兵。

在很大程度上，民兵制度是新大陸蠻荒時代的產物。歐洲移民來到這片土地上，在缺乏有效的政府時，每個社區必須承擔起保衛自身的責任。在建國半個世紀之后，軍隊和警察的系統建制基本完成，民兵的作用也就大大下降。不過，民兵是軍隊兵力的主要來源。

1861-1865年的南北戰爭是美國民兵歷史上關鍵的一頁。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慘烈的戰爭之一。在四年之中，雙方死亡人數超過62萬。在戰敗的南方，大批的種植園被燒毀，許多原來富裕的白人變得一文不名。小說《飄》反映的就是這期間的生活。

戰爭讓南方人失去了軍隊，土地變成了北方的占領區。南方白人于是以傳統民兵的模式，組織準軍事化隊伍。有的繼續與北軍打游擊戰，有的則干起了攻擊甚至殺害被解放的黑奴的勾當。這些組織中最出名的，就是三K黨。他們穿白袍戴面罩，號稱是戰爭中死去的南軍士兵的幽靈。150年后的今天，這個組織在南方一些地方依然秘密地存在。

今天，美國號稱“民兵”的組織，帶有明顯種族主義色彩的極少。多數那些舞槍弄棒的群體，其實是社區居民聚會的一種形式。其中最大規模的活動，是重演戰爭的歷史。每到獨立戰爭或南北戰爭各種戰役的紀念日，在古戰場上會有大批穿著當年軍服、持有當時的武器的人在重演戰爭的場面。其中規模最大的當屬葛底斯堡，參加者往往有數萬人。

不過，美國的確存在一批有強烈反政府傾向的民間組織，據認為人數有好幾萬。這類組織在政治光譜上往往是美國的極右翼，成員也主要是教育程度不高的男性白人。他們認為，憲法根本沒有給予聯邦政府如此大規?？刂粕鐣c經濟的權力。他們中的極端分子，甚至宣稱要對聯邦政府發動攻擊。

1990年代發生的一樁大事，激發了一批反政府民兵組織的誕生。

1993年的大衛教派慘案引起的輿論反響更大。這個名叫大衛·科雷什的人領導的宗教組織，有上百成員，很有些邪教的味道。他們在得克薩斯州的維科附近購買了一處牧場作為營地。1992年，聯邦政府接到報告，說大衛教派的營地中收藏了大量武器，包括非法的自動武器。1993年2月28日，一隊警察前往搜查，營地中的人開火射擊。經過兩個小時的槍戰之后，4名警察及6名教徒死于非命。政府出動了大量警力，包圍了營地。里面的人拒絕投降，與政府對峙了50天。在談判無果之后，警方決定發起進攻。在交戰期間營地出現大火，燒死了76人，其中有20多名未成年人。教主科雷什也在此喪生。

政府方面的調查指出，放火的是大衛教派的人。但是也有不少人堅信慘案是政府造成的，其中包括退伍軍人蒂莫西·麥克維。兩年以后的4月19日，要為維科案復仇的麥克維制造了俄克拉荷馬城的爆炸案，炸毀了聯邦大樓，殺害了168人。

美國憲法第一條修正案賦予了結社權，第二條修正案則規定，人民持有武器的權利不得被剝奪，因此美國人組織準軍事化的武裝完全沒有法律上的阻力。在多數情況下，只要沒有出現違法的現象，政府對這樣的組織并不過問。近年來，由于國際恐怖活動的抬頭，持槍權與民兵組織的形式也被一些有恐怖主義傾向的人利用。調查部門發現，美國還存在一些穆斯林極端分子的準軍事訓練營地。如果他們沒有犯法，當局除了加緊監視之外也無可奈何。這恐怕也就是自由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