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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承受魯迅故里之“輕”?

2016-02-11 10:35孫仁歌
雜文月刊 2016年1期
關鍵詞:咸亨李建軍張承志

孫仁歌

無意中讀到張承志的《魯迅路口》一文,讀后深感震撼!同為推崇并景仰魯迅精神的死粉,較之張承志先后兩次專訪魯迅故里的虔誠與專注,筆者不禁頓生慚愧、汗顏之感。

近幾年給大四學生開了一門選修課“魯迅研究”,也曾多次向學生承諾專訪魯迅故里是研究魯迅不可或缺的一課,并已經提到個人的議事日程。是張承志的《魯迅路口》激發了我急切前往魯迅故里補課的心愿。于是,2015年“十一”小長假,向來拒絕“十一”黃金周出游的我,義無反顧地直奔紹興拜訪魯迅故里!

臨行前——即便已經坐在高鐵上了,我還在默默地品味著幾篇挺魯美文給我帶來的靈魂層面的共鳴,李澤厚與劉再復的對話《彷徨無地后又站立于大地——魯迅為什么無與倫比》、《李澤厚論魯迅》、張承志《魯迅路口》、朱學勤《魯迅、胡適與錢穆:逝去的鐵三角與輕浮的當下》、李建軍《話語刀客與“流氓批評學”的崛起》等等,每篇皆字字珠璣,妙語連連。美學大師李澤厚終其一生視魯迅為自己的偶像,他認為“魯迅由孤獨的個體又積極回到爭斗的人間,這才是魯迅的偉大之處”;“徹悟了又回到人間,彷徨之后不是躲在院墻內談龍說虎,飲茶避世,這才是真偉大”。李澤厚還認為上個世紀30年代,中國聰明的作家太多,唯獨魯迅“不識時務”。

張承志的《魯迅路口》中有一段話頗耐人尋味:“這個站的站牌很有意思,好像整個紹興的公共汽車都到這兒來了,每路車都在這個路口碰頭,再各奔東西。一個站,密集的牌子上漆著的站名都是‘魯迅路口,這簡直是中國知識界的象征,雖然風馬牛不相及,卻都擁擠在這兒?!?/p>

特別讓我感到釋懷與解頤的還是李建軍在《話語刀客與“流氓批評學”的崛起》一文中所發出的幾聲“尖叫”:“一個產生不了巨人的時代,往往是一個對巨人充滿敵意的恐懼之感的時代。因為巨人是一面鏡子,是一個尺度,他的存在固然可以成為引領人前行的積極力量,但也通過比照、彰顯著一些人精神上的殘缺和人格上的病態,帶給他們的是橫豎的不自在?!崩罱ㄜ娬x凜然捍衛的巨人,正是魯迅。當下之所以產生那些“褻魯”之“流氓學渣”,深層次的文化背景被李建軍給一語戳穿了!

真誠懷著一份尋蹤、續譜的心儀前往魯迅故里。哪承想2015年10月2日那天到了紹興深入魯迅故里之后,卻被迎頭棒喝:人山人海,群頭攢動,萬眾一心都在這里奏響著“集結號”!哪里還能拜謁專訪魯迅故居,簡直就是來看人的!

原計劃到了魯迅故里第一餐不在別處,一定要在咸亨酒店,感受一下當年孔乙己被奚落的情節??墒且蛔哌M所謂的咸亨酒店,卻分明如同走進了一家購物超市一樣的感覺,偌大的、涂滿現代商業化色彩的咸亨酒店居然也人擠人、桌擠桌、餐擠餐,一派生意興隆、人聲鼎沸的大場面。唉唉,市場社會化時代,竟也誕生了如此之多的附庸風雅者流!要在咸亨酒店吃一頓簡餐,必先得“過五關斬六將”才如所愿。另外,咸亨酒店的菜價也不菲。如此慘無文道的擁擠,宰客不商量的亂世咸亨,使人哪里還有心緒去緬懷當年的孔一代?

亂哄哄中一頓飯用下來,浪費時間近3個小時,買單300余元,飯菜質量平平,慕名而點上桌的茴香豆亦變作了乏味之豆。

擠出咸亨酒店,趕緊擠往魯迅故居。魯迅故居只是魯迅故里的一部分,此外還有魯迅祖居,三味書屋、百草園、魯迅文物館等等。每個景點的入口都需反復繞行鐵柵欄——管理部門為預防人多釀成踩踏事故而在熱點景點入口處打造的一種密集成群的橫S形鐵柵欄,以分隔人流進入——不少人因繞而暈。好不容易繞進入口,游興大減。進入景點參觀,又是人擠人,擠過魯迅故居每一個門窗,都是走馬觀花,一眼帶過,好像什么都看了,又好像什么都沒看著。如此擁擠躁動之下,哪還能靜下心來尋蹤與續譜?本來莊嚴的一次拜謁之舉,無端被添充了眾多的附庸風雅者與濃濃的商業氣息。

魯迅故里的幾處景點都在無奈的擁擠中一覽而過,印象最為深刻的只是三味書屋的清冷與出口處洋洋灑灑、各種商品琳瑯滿目之購物場的喧嘩。而幾乎每一個景點的出口都被購物市場重重包圍,就像商業“迷宮”般在腳下延伸,也得要繞行半天才能繞出去,重見天日。

魯迅原本是我們民族沉重之所在,如今,卻在浮躁的“世風”中被如此之“輕”!文化被商業化,精神也在被商業化,如此之化,何以了得!恕我直言,如今的魯迅故居無論被打造得多么風光,被炫得多么有人氣,其人文價值卻已遠不及人為的商業價值,可以說其人文價值已被商業化中的滾滾金流所淹沒,每一個出口處的購物場都充滿了“假冒偽劣”的誘惑,宰你不商量滲透到每一個購物角落。

在魯迅故里滯留的一天多時間里,想要看的也都看了,百草園去了兩次,每個書屋也都過目了。但當要離開魯迅故里、要給這一次紹興之行作點小結的時候,卻驀然間感到整個世界都有些飄飄然,這個世界似乎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再活得那么沉重,即便魯迅再生,也只能無奈地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里飄來飄去地活著。我們當下這個世界似乎更喜歡經濟、更喜歡金錢、更喜歡飄在空中做戲,沉重的高大上的人文精神卻已被擠到了世間的角落。即便生活中擁有魯迅精神的續譜者,面對今日的“惡之花”諸如道德淪喪、世風日下、人文漸異了的世界也難有回天之術,充其量也只能學學魏連殳,儼然一匹受傷的狼,面朝長空一陣嗥叫,“慘傷里夾雜著憤怒和悲哀”。

發展經濟沒有錯,市場經濟也并非洪水猛獸。但一味發展經濟中忽視了人文精神的和諧匹配,勢必會因此而積累不盡其數的“欠單”!強勢的經濟主流話語有如無形的巨無霸,正在悄悄吞噬著人文社科的空間,知識被金錢熏染,道德在種種交易中漸被異化,于是,被經濟主流話語“煉”成的行尸走肉就越來越多。如此,另一群“麥田地里的守望者”也就沒了安全感,也就跟著師承“厚黑學”了。是不思危,孰思危?

離開紹興途中,三思之余,也覺得自己很可笑,這世界已變得很輕飄,你一味莊重又有何用?但尚未泯滅的良知還是在不自覺地澆筑著我心中的塊壘!唉,何時再能“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呢?

高鐵到站了,悄然無聲。從沉重的胡思亂想中又回到浮躁而飄然的現實,感到有幾分熟悉,又感到有幾分陌生。多年養就的一種習慣,承受“重負”時還比較適應,但一下轉換為一種“輕”,就有些不自在、不適應了?!爸亍庇袝r就是一種擔當,而“輕”就是卸卻應有的“擔當”后的失重之感吧。

何以承受魯迅故里之“輕”?輕與重本是人對物體的直接感量,輕則飄然,重則負墜,但心頭的輕重則是一種價值上的權衡結果,輕重是可以互相轉化的。因而與其說何以承受魯迅故里之“輕”,倒不如說何以承受魯迅故里之“重”?!承受魯迅故里之“重”,是我們該有的擔當,應立于商業化大潮砥柱中流。這種擔當之重,自是“輕”不得,但舉重若輕又何妨?只是這種舉重若輕之輕,體現的是擔當的大境界,卻與那種卸卻擔當后的隨波逐流、避“重”就“輕”者流是格格不入的。

【童 玲/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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