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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后日本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

2016-08-15 00:42王曉燕錢燁芳林詠芳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100081
名作欣賞 2016年30期
關鍵詞:詩語研究成果芙蓉

⊙王曉燕 錢燁芳 林詠芳[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1]

戰后日本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

⊙王曉燕 錢燁芳 林詠芳[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1]

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在戰后日本的李白研究中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同時該領域的日本學者創造性地提出并解答了許多中國學界尚未涉及或解決的學術爭議。但針對這一領域目前國內學術界還未進行系統梳理。通過收集和整理戰后日本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相關成果,將研究成果分為具體詩語研究與抽象詩語研究兩個方向。在按時間梳理兩大研究方向的基礎上,本文分別以具象的“蓮”與抽象的“蒼梧”為切入點闡述日本研究的創新之處。

戰后 日本 李白 詩語

所謂“詩語”即詩歌的語言、用語。詩語既可以是某些具象事物,如李白詩歌中的“月光”“蜀道”“猿聲”,也可以是某些抽象事物,如“憂”“愁”“有情”“無情”。據筆者對戰后日本的387項李白相關研究成果的統計,詩語研究成果以學術論文為主,共71項,是戰后日本李白研究中的重要部分。日本學者的視角各有不同,有的與中國傳統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相似,關注“水”“月光”“山岳”等,在先學的基礎上深入探討,研究對象愈加細化;有的則側重李白詩歌中受關注度較低的詩語,如“蒼梧”“逸興”“蓮花”等,視角新穎,成果獨特,目前中國國內對此類詩語研究較少甚至沒有,因此,在梳理戰后日本的李白詩語研究成果時,這類研究便成為主要的關注對象。

一、具象詩語研究與李白詩歌中的“蓮”

戰后日本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發展相對緩慢,1950年代僅有武部利男發表在學術刊物《Viking》上的《李白與水》(1951年)、藤田秀雄《李白詩歌色彩語的考察》(九州中國學會報,1956)和小川環樹《“風流”的語義變化》(國語國文,1951)等若干學術論文,并沒有形成系列研究成果。

直到1970年代,詩語研究才逐漸增多,出現李白研究大家松浦友久的《長安一片月——“一片”的用法與詩語性格》(目加田誠博士古稀紀念中國文學論集,1974)、《猿聲峨眉斷腸考——詩語與其形象》上下(中國古典研究,1977)、阿部兼也《“搗衣”與“吹不盡”——關于李白的〈子夜吳歌〉》(東北大學教養部紀要,1977)、筧文生《“繞床”——李白〈長干行〉札記》(立命館文學,1977)、山內春夫《李白詩歌〈王昭君〉中的“擴玉鞍”》(東方學,1979)等詞語用法、詩語形象解讀、詩語與詩歌雙重闡釋的研究文章,研究成果數量是1950年代與1960年代成果數量之和,也是戰后日本李白詩語研究熱的開端。但也可以發現,諸如詞語用法、詩語形象解讀等研究是詩語研究中較初級的探索,著眼點主要落在“猿聲”“峨眉”等名詞、“搗衣”“繞床”等動詞以及“一片”這類具象事物上。中國對李白詩歌中具象事物的研究從宋朝起就未曾中斷,在1980年代達到最高峰,研究成果數以萬計,不僅涵蓋面廣,研究角度也很深入,相比之下,日本1970年代的李白詩語研究并未顯現出日本學界的研究特點和獨特的研究成果。

雖然1970年代日本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沒有出現顯著跨越,但細致嚴謹的日本學者還是挖掘并解答了許多中國學界不曾涉及的詩語問題。比如市川桃子對李白詩歌中植物名“蓮花”的研究,這便是中國學界甚少深究的具象詩語之一。市川桃子的研究源于一個現象:由于地域差異和方言的影響,蓮花這種植物歷來有“蓮花”“荷花”“芙蓉”“菡萏”“藕花”五種稱呼,但同一位詩人卻在自己的詩歌作品中使用了不同名稱,這是詩人隨意選用,還是別有用意?為解答這一問題,市川桃子對《全唐詩》和李白詩歌中五種稱呼的使用頻次進行統計,發現李白詩歌中共使用“芙蓉”18次、“蓮花”4次、“荷花”14次、“菡萏”2次,“芙蓉”次數最多,未使用過“藕花”,李白使用“荷花”的次數在《全唐詩》“荷花”的使用頻次中占比最高,“蓮花”占比最低。

明確使用頻次后,市川桃子又對李白在詩歌中如何使用這四種稱呼進行歸類,將其分為“非植物”“比喻”“實景”三種用法?!胺侵参铩笔侵钢T如“芙蓉石”“芙蓉堂”“芙蓉帳”一類,用其形狀、性質命名衣服、器物、建筑物等的用法;“比喻”是指用明喻、暗喻的手法將詩歌中女性、時光等意象喻指為蓮花、荷花、芙蓉或菡萏的表現方式;“實景”是蓮花僅作為一種植物出現在詩句中,常與仙界、吉瑞等景致相關。從中我們發現,李白詩歌中“芙蓉”常被用于比喻;“荷花”和“菡萏”常在景色描寫中出現;“蓮花”只有“蓮花巾”“蓮花山”“蓮花劍”這樣的非植物用法,究其原因,“蓮花這一意象與佛教相關,李白作為一名道教徒,自然不曾寫出描寫蓮花的詩歌作品”①。

那么,使用頻率最高的“芙蓉”究竟是如何在這十四首詩歌中以比喻的形式存在的?市川桃子發現這十四首詩歌中有“寶劍雙蛟龍,雪花照芙蓉”(《古風》)對芙蓉劍的描繪;有“茲山何峻秀,綠翠如芙蓉”(《古風》)、“廬山東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登廬山五老峰》)、“黃山四千仞,三十二蓮峰。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送溫處士歸黃山白鵝峰舊居》)、“太華三芙蓉,明星玉女峰。尋仙下西岳,陶令忽相逢”等對山峰的描繪;也有“美人出南國,灼灼芙蓉姿”(《古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妾薄命》)等對女性風姿和美好愛情的比喻。市川桃子認為李白在詩歌中將“芙蓉”主要用于物品、山峰、女性、愛情四種意象的表現,比喻巧妙、語言多變,唐代其他詩人無出其右,可謂將“芙蓉”的比喻發揮到了極致。市川桃子關于李白詩歌中“蓮”的研究是1970年代日本的李白具象詩語研究代表作之一,像這樣對李白詩歌的詩語進行細致劃分、數據統計,進而推理論證、得出結論的詩語研究是日本學界除實證考據外又一個值得中國學界參考和借鑒的重要研究方式。

二、抽象詩語研究與李白詩歌中的“蒼梧”

進入1980年代,日本的李白詩語研究在1970年代基礎上繼續深化,代表成果有筧文生《“吹不盡”考——李白<子夜吳歌>筆記》(立命館文學,1982)、大木春基《李白詩歌中的“憂”》(大妻國文,1983)、豬口篤志《<峨眉山月歌>中的“君”》(大東文化大學漢學會志,1984)、平部朝淳《李白的“愁”》(新國語研究,1984)、田口暢穗《李白詩歌中的麻雀形象》(鶴見大學紀要,1988)、駒林麻理子《李白詩歌中的“女性與月”》(東海大學紀要,1989)、金秀雄《李白與鳥類之王》(關西大學中國文學會紀要,1989)等。這一時期研究成果數量較1970年代小幅增加,對“麻雀”“君”這類中國學界甚少涉及的詩語依舊保持關注度。同時,在單一的具象詩語研究基礎上出現對“女性”“鳥類”“色彩”等某一類具象事物整體的探究,如李白詩歌的色彩語研究有寺尾剛《李白詩歌的色彩對比——以對遇表現為中心》(早稻田大學大學院文學研究科紀要,1988)、中島敏夫《李白詩歌中色彩字使用的若干考察(1)》(愛知大學文學論叢,1988)、《李白詩歌中色彩字使用的若干考察》(愛知大學文學論叢,1988)等研究成果。

此外,一個最顯著的變化是詩語研究的視角開始轉向諸如“憂”“愁”“疑是”“吹不盡”一類的抽象事物。詩語研究對象從具象事物擴展到抽象事物,不僅需要對詩歌含義、創作背景、歷史典故的充分理解與運用,還需要以此為基礎,站在詩人整個創作生涯的高度鳥瞰其不同階段、不同詩篇背后的相互關聯、用語詞眼背后的心思所在,并將這樣富有情感的解讀以理性、客觀、簡明的方式呈現,從而將抽象的詩語形象還原出最接近詩人詩歌世界的解讀,這標志著日本的李白詩語研究站上了新高度。

寺尾剛的詩語研究一直是1980年代至1990年代的代表作,以他的“蒼梧”研究為例。李白與日本遣唐使晁衡(阿倍仲麻呂)的友誼一直是中日兩國友好情誼的代表,當李白得知晁衡在歸國途中船只因風浪傾覆而喪生時哀慟至極,作有《哭晁卿衡》②:

日本晁卿辭帝都,

征帆一片繞蓬壺。

明月不歸沉碧海,

白云愁色滿蒼梧。

李白在詩中延續了他一貫開闊大氣的風格,雖為悼亡詩,全詩卻沒有哀痛的詞眼,詩意簡潔明確,但詩歌尾聯中“蒼梧”二字作何解釋,一直以來爭議不斷。日本李白研究大家松浦友久在《續·校注唐詩解釋辭典》的編寫過程中也對“蒼梧”一詞頗為躊躇,只好將其注解為李白得知晁衡船只出事的海域在南面,而李白一直頗為推崇的舜被埋葬之處“蒼梧”也在南面,由此聯想到“蒼梧”一詞指代晁衡命喪之所。中國學界對“蒼梧”的解釋也較模糊,詩語“蒼梧”的解釋因此一直沒有定論。寺尾剛對李白詩文中“蒼梧”一詞的出現情況進行了統計,“蒼梧”共出現20次,涵蓋行役、樂府、歌吟、留別、哀傷、贈、答、送、賦、書十類,李白一生的詩文作品共分為二十一類,僅“蒼梧”一詞就在十類詩文中頻繁出現,可見李白對“蒼梧”的偏好程度,探究“蒼梧”對李白的意義就顯得尤為重要。

與唐代其他詩人相比,李白使用“蒼梧”的頻率最高,寺尾剛認為原因大致有三:“一、喜愛山川的李白在二十五歲時登上傳說中蒼梧山所在之地九嶷山,因此對蒼梧有著深刻印象;二、喜好幻想的、神秘的仙境是李白詩歌的風格;三、李白懷才不遇,仕途不順,因此對舜的時代有著強烈向往?!雹郏üP者譯)傳說中舜死于野外之處被稱為“蒼梧”,李白在另一首詩歌《遠別離》④中不僅提及舜,還兩度使用“蒼梧”: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邊,瀟湘之浦。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

日慘慘兮云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

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唯恐不照余之忠誠,

雷憑憑兮欲吼怒,堯舜當之亦禪禹。

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或云:堯幽囚,舜野死。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

帝子泣兮綠云間,隨風波兮去無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詩中李白對慘死在野外的舜與娥皇女英投湘水而死的悲劇充滿強烈且無望的愁緒,字面上看這與哀悼友人的《哭晁卿衡》并沒有直接聯系,但寺尾剛認為舜是李白心目中理想的君主,也是李白憧憬的理想仕途的化身,舜最后卻死于野外“蒼梧”之所,這對李白內心產生了巨大沖擊,并且舜的死還預示著李白的憧憬再無實現的可能,因此“蒼梧”在他心中成為“憧憬卻又無法實現的幻滅”這一仕途悲劇的代名詞,是他想棲息而又無法棲身之所。作為一個有著無限情懷的浪漫主義詩人,遠大憧憬如此隕落帶來的哀愁怎能不在李白其詩作中露出端倪?正因如此,“蒼梧”成為李白詩文中反復出現的意象,即使在友人的悼亡詩中也不例外,晁衡的死幻滅了他對二人友誼的憧憬,他在哀慟之余聯想到“蒼梧”——這個能讓他在巨大悲痛中獲得些許安慰的“蒼梧”,但這又是一個永遠無法達到的“蒼梧”,連同政治失意和友人罹難的雙重哀痛,“蒼梧”在《哭晁卿衡》的尾聯中出現就顯得極為妥當且充分表達出詩人的心境。

諸如寺尾剛這類李白詩歌的抽象詩語研究在1980年代以后不斷增多,是李白詩語研究取得跨越式進步的重要標志,這類研究成果在一定程度上也彌補了中國李白詩語研究的空白和不足,是海外李白詩歌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進入1990年代,日本學界的李白詩語研究既有與膳宏《月明中的李白》(中國文學報,1992)、松浦友久《李白的〈捉月〉說話》(中國詩文論叢,1993)、秦耕司《李白〈早發白帝城〉的創作背景——與詩語“猿聲”的關聯》(長崎縣立大學論集,1996)等傳統熱門詩語研究的深化,笠井幸博《李白〈靜夜思〉中“疑是”的解釋》(香川大學國文研究,1998)、于振領《“長”、“前”質疑——試論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慶應義塾大學日吉紀要,2000)等抽象詩語的研究的繼續拓展。另外,出現了清常民《李白詩考——從“床”到其與〈伊勢物語〉的關系》(新漢文教育,1991)、寺尾剛《李白與九華山的“詩跡”化》(愛知淑德大學國語國文,1997)這類李白詩語與日本文學關系、詩語演變歷程的研究。這類研究是1990年代日本學界李白詩語研究的新視點,涉及領域更廣,研究要求更高,需要豐富而多學科的知識儲備,對日本學者而言是新的挑戰,由于目前積累的研究成果尚為少數,未能形成整體的、系統的研究成果或研究方向,筆者將對今后日本學界的詩語研究保持關注。

三、總結

從時間上看,戰后日本李白詩歌的詩語研究起步相對緩慢,直至七八十年代才開始步入正軌。研究領域則從單一的具象詩語研究擴展到抽象詩語研究,乃至李白詩語與日本文學關系、日語演變歷程的研究,無論是縱向的剖析還是橫向的拓展均有所突破。同時日本學者創造性地提出了諸如“蓮”“蒼梧”等這樣的新研究視角以及數據細分這樣有特色的研究方法。這些研究成果和方法均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中國李白詩歌研究的空白,對中國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①[日]市川桃子:《蓮花中的李白》,《松浦友久博士紀念文集》,研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30頁。

②④[清]李白著:王琦注,《李太白全集》,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28頁,第268頁。

③[日]寺尾剛:《白色愁云滿蒼梧》,《松浦友久博士退官紀念文集》,研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45頁。

作者:王曉燕,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日語;錢燁芳,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林詠芳,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編輯: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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