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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猶疑
——淺析《卡拉馬佐夫兄弟》中伊凡人物形象

2016-08-29 15:26鄧琳
人間 2016年23期
關鍵詞:阿廖沙伊凡耶夫斯基

鄧琳

(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0)

人性的猶疑
——淺析《卡拉馬佐夫兄弟》中伊凡人物形象

鄧琳

(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0)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創作,是世界文學史上最復雜的現象之一,他作品中的人物,在其獨創的,由對話表達思想及深刻的心理分析的詩性特征中更顯張力。本文力圖通過解析《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伊凡所具有的獨特的思想狀態,結合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復雜人生經歷及思想,來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揭示出的,人性的猶疑及其對藝術發展的重要影響。

伊凡;陀思妥耶夫斯基;猶疑

一、引言

人生因偶然充滿了神秘性和不確定性,明天是什么無從明晰,就算是昨天,也時常讓人們充滿疑惑與不解,世上唯一明確的事情,正是人生的模糊性。在崇尚理性與科學的社會里,人的本性越來越被文明制約著,面對一件事情人們左右衡量;而對于已做出的決定人們又在權衡利弊;關于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人們又在懷疑它的正確性,討論它的價值意義,甚至在同一時間里,也在猶豫、搖擺。但人的本能,越是被壓制越是以強大的生命力存在著,本能與文明不斷沖撞、搏斗使人們充滿矛盾,這矛盾,使人們展現出本性中對任何事物的懷疑,與對任一選擇的猶豫不決。猶疑便成為人存在的一種本真狀態,陀思妥耶夫斯基用其敏感尖銳的筆,細致精微的書寫下了人性中這一最真切的狀態---猶疑。

伊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具有代表性的思想者,“他可以說是個最后完成的人物,他似拉斯科爾尼科夫(《罪與罰》)又似斯塔夫羅金(《群魔》)又似韋爾西洛夫(《少年》)”⑴,一生矛盾、混沌、猶豫、懷疑,但可貴在他像位哲人一樣堅持不懈的探求追索。雖說作者在小說開篇的一小段“作者的話”里說此書的主人公是阿廖沙,但就人存在的狀態和對人性的揭示方面,不單是通過阿廖沙,更是通過伊凡顯示的,而且伊凡有著極為復雜、辨證的思想,他展現出的矛盾不確定的狀態和行為上的猶疑,無疑使他成為這部小說的主角。他似與斯麥爾佳科夫有某種類似,他們之間哪怕一個暗示就能相互理解,但實則他是把他評價很高的阿廖沙看作對立面,而且認同阿廖沙具有與他同等的力量,不過在阿廖沙身上以純粹的形式,表現出來的是肯定和生命的威力,而在伊凡身上,則是否定和死亡的威力,惡的威力,但他無法比擬的良心,惡與善的對立,使猶疑成為隱藏在他身上的巨大真實。

二、猶疑的伊凡

小說中純潔的阿廖沙和無恥的斯麥爾佳科夫,在某種程度上正是伊凡分裂的人格化總善惡兩級的外化,是他性格中猶疑的兩個極端點。伊凡博學多才,溫文爾雅,崇尚理智,渴望生活,同情人類苦難,否定不平等的社會,為了兒童遭受苦難,而尖銳的對上帝發出詰難,富有人道主義精神。但每個人身上都有惡的一面,都有著巨大的幾乎不可遏止的動物般的殘酷無情的自私本能。這本能表現在伊凡身上便是,缺乏生活信念,摒棄道德原則,不分善惡是非,鼓吹為所欲為。正是這兩種近乎極端的性格使他有著獨特的“冷漠,沮喪,疑心和倦怠的氣質,也因此使他最真切和最奇特的體驗了與無意識進行的心靈搏斗?!雹?/p>

伊凡表現出的人性的猶疑,在小說中是隨處可見的,其中特別是在上帝態度和弒父這兩件事情上表現的尤為突出。在對待上帝的問題上他的觀點是:承認上帝存在但不接受上帝所創造的世界。如果關于上帝的問題,是一個社會中比較普遍的問題,是伊凡習慣了思考的問題,那么弒父問題則徹底的讓伊凡崩潰了。表面看來,這兩個問題都是在討論圣潔的信仰,與殘酷現實的不相容性,但實則是對人本性猶豫不決又對周圍一切,甚至對自身的否定的心理的深刻的摹寫,是對人自身血淋淋的剖析與人性猶疑的最尖銳的揭示。

1.關于上帝:肯定上帝的存在,否定上帝的世界。

上帝問題是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的一個核心主題。小說中所有的人物,上至教會長老,下至普通百姓,每一個都像哲學家一樣苦苦思索并都為其苦惱,老卡拉馬佐夫自私、殘忍、放蕩而又無恥,甚至與長子演出了一場爭奪情婦的鬧劇,但就連這樣惡魔似的人物也在思考著上帝存在的問題!阿廖沙誠實,善良,渴望真理并堅定信仰上帝,但是在與伊凡的爭論中也常表現出困惑與疑慮,也常在化解仇恨給受害人安慰時,感到軟弱無力。整部小說都籠罩著一片,唯恐失去上帝的驚恐、疑慮與困惑的情緒!伊凡是以無神論者的身份宣揚上帝不在理論的,但上帝存在的問題在伊凡心里并沒有徹底解決,而是一直折磨著他!

伊凡對基督信仰有著極深刻復雜的思考。關于對上帝存在與否的猶疑,主要是通過伊凡與虔誠信仰上帝的阿廖沙的對話表現出來的,小說第二部第二卷《贊成與反對》是他們思想論爭的一個高潮。在廣場首都飯館里他們進行了一場推心置腹的對話:

首先伊凡對自己、人類和世界做了一個自白,他的話充分表明了他熱愛青春的生命,他確定自己身上最主要的東西是,對生命的渴望,對愛的追逐,但又對整個生活抱著深深的懷疑,對自己是否能找到生命的意義深深懷疑。面對理想與現實他談起了折磨著他的問題:上帝。他不懷疑上帝的存在,因為他覺得那是人類智慧所夠不著的,但他不接受上帝所創造的世界,為此他舉了三個例子:

伊斯蘭教徒土耳其人,他們在進行起義時,走進農舍,找抱著奶孩子的驚慌失措的母親,他們摸索孩子讓孩子發笑,孩子笑時土耳其人在離孩子臉四俄寸的地方舉起手槍對準孩子,正當小孩高興地笑著伸手抓手槍時,土耳其人扣了扳機,把孩子的腦袋打碎!

伊凡永遠無法解決:為什么孤苦無辜的孩子要替他人受罪,也是因此反抗他并不否定的上帝,伊凡面對無辜的孩子而逃避基督,卻無法逃避業已深深浸透在人性中的基督精神。他追求自我最大限度的做自我犧牲和自我放棄。人的苦難和不幸是根植于人的生存悖論的。上帝給了人追求自我的自由,卻沒有同時給予他實現自我的保證,“ 相信基督給人昭示的真理,還是相信理性的不可動搖的權威,這取決于個人的信仰和選擇。前一種選擇響應著自由的號召,后一種則受制于無可奈何的現實?!保?)

面對這些無辜的眼淚,面對阿廖沙的困惑,伊凡更進一步闡釋自己:如果所有的人都應遭受痛苦,為了用痛苦換來上帝的永恒和諧,那么與孩子有什么關系,即便孩子會長大,即便他也會犯罪,但才八歲就被狗撕成碎片。伊凡不能接受的正是,當母親和用狗撕碎他的兒子的兇手擁抱含淚喊:主啊,你是對的。就這一點伊凡寧愿保衛自己,

“我不愿有和諧,為了人類的愛而不愿。我寧愿執著于未經報復的痛苦。和我的未經消散的憤怒,即使我是不對的,和諧被估價得太高了,我出不起這么多的錢購買入場券,所以我趕緊把入場券退還,只要我是誠實的人,就理應退還,越早越好,我現在正是這樣做的,我不是不接受上帝,阿廖沙,只不過我恭恭敬敬的把入場券退還給他罷了?!保?)

這個世界的荒唐,使伊凡不同意生活于這樣的世界中,面對現實的邪惡和殘忍以及盲目的信仰和殘酷的仁慈,伊凡選擇了退還通向上帝世界的入場卷。他“寧可把自己釘死在沖突分裂的十字架上,固守那只有從懷疑和折磨中可望稟領的真理”⑸,他要親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懲罰,而不愿只等待普遍和諧和彼此擁抱。伊凡的選擇,壓倒了假仁假義,為人類苦難辯護的謊言。這是對烏托邦思想最有力的批判,伊凡用自己的反叛,對上帝的仁慈和公正提出如此有力的質問,對世界的不合理提出如此尖銳的抗議,他的抗議是人發出的聲音,是真實的聲音。

2.關于弒父:不是兇手,卻是主謀。

伊凡的猶豫,懷疑,表面看似行為上的遲緩,卻恰好真實反應了他意識與潛意識的瞬間轉換,及腦子無與倫比的靈活,這一切不僅使他更為神秘,也更是個挖掘不竭的謎,這在小說的線索性事件弒父的前后,表現的最為淋漓盡致。

他的這種謎一樣的性格,從回到本城后就表現出來了。他堅定著萬事可為,應懲罰一切罪惡的理論,卻成為了自己認為萬惡到該死的,與誰關系都處不好的,老卡拉馬佐夫的依靠,并且兩人處的不能再好,而這個萬惡到該死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老卡拉馬佐夫是個該殺的人,伊凡是盼望這個惡人被殺死的,但有個先決條件,他自己無論在外表還是在內心都不參與,他希望弒父能像一件生命里必不可免的事發生,不僅不是他的意愿而且違背他的意愿,他對阿廖沙說:他要保護老卡拉馬佐夫,但是要說他的愿望,他則保留完全的自由。伊凡的內心意愿是這樣的: 我不愿意父親被害如果發生了那是違背我的意愿的,但是我愿意謀殺能夠違背我的意愿而實現,因為那樣我內心也同此事毫無牽連,我對自己無可指責.

弒父事件發生的前一天,伊凡在門口碰到了斯麥爾佳科夫,他厭煩他,心里罵他滾開混蛋,卻又坐到他了身邊,并與他開始了一場簡短的交談,他們的交談不長但精彩,充滿了暗語與提示,以及和斯麥爾佳科夫對伊凡的曲解甚至誤解,更精彩的是對伊凡性格中猶疑的展現,心里想的與行為上的偏差,甚至截然相反,明明有要打斯麥爾佳科夫的行為卻又瞬間過去,明明知道會有什么發生卻又做出要離開的決定,但仍是猶豫不決的轉向便門,卻是笑著走進去等等。最后伊凡要離開的決定,助長了斯麥爾佳科夫心里的計劃?;氐椒块g的伊凡折騰到半夜兩點才躺下。他滿腦子混沌的想法,他討厭斯麥爾佳科夫猜出自己的心事,又大度的將自己支開,覺得有種莫名有損尊嚴的羞怯。他兩次偷窺父親,關于家里將會發生的事情,關于卡捷琳娜,關于他要不要走,一切他都猶豫不決!

阿廖沙和斯麥爾佳科夫各代表了一個聲音講出伊凡隱秘的內心語言。伊凡逼問阿廖沙,兇手到底是誰時,阿廖沙最后說“你控告自己,并且對自己承認兇手不是別人而是你,但殺人的不是你,你弄錯了,你不是兇手,聽見沒有,不是你,這是上帝讓我對你說的?!保?)

斯麥爾佳科夫的行為踐踏了人類的生存法則,預示著人類的毀滅,兒子殺了父親,而自己是弒父的真正兇手,這讓有著基督一樣圣潔良心的伊凡,產生了深深的罪惡感,對此,他分不清真實與夢幻,甚至最后迷狂的狀態成為魔鬼的聲音。

伊凡與其分身魔鬼的對話,觸到伊凡心里不敢正視的矛盾狀態,因為他既主張一切都被允許又想得到真理的批準。進一步揭示了他的精神世界,信仰與不信仰之間的動搖,對于有良心的人是種折磨,伊凡認定了自己在良心上的罪過,他原有的對民間信仰的渴望,立即浮現在他的意識之中,伊凡的精神崩潰了,他病了,甚至瘋了。

巨大的痛苦把伊凡逼瘋了,瘋了的伊凡證明了,他的命運不僅僅是悲劇的還是諷刺的,叛逆根本就不是由于他的意志,他極不情愿地擔當起這一使命,可對自由的追求使他在上帝面前選擇了魔鬼,沒有魔鬼賦予人類歷史的動力,拿什么來從反面證明上帝的合理。伊凡在偉大的使命面前跌倒了,這樣作為叛逆者,伊凡的意義,就僅限于證明這樣一個真理:人不可能戰勝自己,不可能戰勝那業已深深侵潤到他骨髓和細胞中去的上帝,要拔出這種東西必須把他和生命之根一起拔去。

三、對人性猶疑揭示的影響意義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人的生活和人的精神中尚未定型的東西的分析家,他塑造的人物引起人類對人性的思考,他所展示的是人的良心深處,對于人的非理性的本性,陀思妥耶夫斯基具有一系列新思想,他由懷疑過渡到信仰,再由信仰回到懷疑,只是在否定中是堅定的,在肯定中是動搖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是心理分析、哲學、思想和宗教傾向于懷疑爭斗的綜合。

這種深刻的人性剖析,所帶來的影響是超出國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通過將伊凡的意識、潛意識、心理、精神等自然融合在一起,并對它們進行深刻剖析,來展現人本性中的猶疑狀態,具有獨創性也進一步拓寬了人物分析的深度,使人們開始走進齷齪有罪的心靈,關注研究人心最隱蔽的最丑惡的極精細的曲折變化,并從中挖掘出美好。他對伊凡由于唯理主義,利己主義和缺乏任何信仰,而陷入的病態,對由于激烈的心靈緊張而產生的幻覺的描繪,有著驚人的真實感,準確性和感人的力量。

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是因寫出了現代人對于烏托邦現實的脫節,開始考慮現代人類所面臨的兩難的困境,表現出了人的對信仰的懷疑以及對萬事猶豫不決的存在狀態,被認為是現代主義文學思潮的先驅之一。他對人本性中猶疑的描寫,也拓寬了小說的表現形式,在人類思維總的發展中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這種思維能夠研究思考著的意識甚至潛意識,這是其他藝術形式所無法企及的,在特定的領域中他是無法替代的。

注釋:

(1)[俄] 羅贊諾夫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大法官" 》[M].張百春譯.北京: 華夏出版社,2002,第1頁.

(2)[德] 赫爾曼·海賽.《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上帝》[M].斯人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 第64頁.

(3)(5)馮川.《憂郁的先知---陀思妥耶夫斯基》 [M]. 成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 第143頁,第181頁.

(4)(6)[俄]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馬佐夫兄弟》[I].耿濟之譯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第367頁,第911頁.

I042

A

1671-864X(2016)08-00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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