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洋甘菊

■馬可

一朵洋甘菊

■馬可

微風拂過，我站在那個路口，欠身摘下一朵小小的洋甘菊別在耳際，一如當年的你。

——題記

我是跟著你長大的。

在我長大的那個安靜的小院子里，至今仍長著許多茂密的草，草中混雜著許多開淡黃色小花的洋甘菊。

在我零碎的、片段式的記憶中，有很多重復的鏡頭——

秋日的午后，天藍得像剛剛用最純正的顏料染過。你坐在院子里，陽光圍擁著昏昏欲睡的你。午睡起來的我大大咧咧莽莽撞撞地闖入院子，吵醒了你。你也不惱，寵溺地笑笑，起身打盆溫水給我洗臉，又拿來把梳子把我的短發梳得服服帖帖。然后欠下身，從小草叢中摘下一朵小小的洋甘菊，別在我的耳際。

剛睡足的我總是很愜意地享受著這一切。而且每次做完這些，我總喜歡來到玻璃鏡前，靜靜地賞析著鏡中那個清清爽爽的小女孩和她身后站著的帶著滿足的笑意的你——在我一枚枚記憶的碎片中，最清晰的畫面就是秋日午后那個耳邊別著一朵洋甘菊的稚嫩的女孩的笑靨和她身后那個帶著寵溺和滿足的笑意的你的慈容。

后來我上了小學，你跟著我來到了城市——每天接送我上學、放學。

上學路上，我們總會在一個南北交叉的十字路口等待紅燈。近郊的十字路口總是灰塵彌漫，然而我卻在路邊的花壇里發現了一叢洋甘菊。送我上學的你總會支好車，欠身摘下一朵洋甘菊，別在我的耳際。路上人車交織，煙塵滾滾，我卻覺出一種別樣的安詳與恬靜。

一直以為生活只會這樣靜靜延續，然而美好卻常常會被意外打斷。在我二年級的那個秋天，在回家的路上，你照舊停下車來欠下身去為我摘一朵洋甘菊，卻未能再立起身……

醫生說你是腦溢血，身患重度高血壓的你不該突然彎腰。

我已經到了記事的年齡了。我清楚地記得你被抬上救護車時，艱難地遞給嚇得直哭的我那朵淡黃色的洋甘菊……這回，它不是別在我的耳際，而是插在了我的心里……

從那以后，我上學再不要人接送，因為我覺得你一直在陪伴著我。

我長大了，頭發也長了，但我固執地把它剪短；我長大了，也變高了，但我固執地穿著過膝長裙而不是牛仔褲——這一切，只是為了和十年前的那個我重合而已。

親愛的爺爺，你有多久沒有在那個十字路口給我別上一朵洋甘菊了？

微風拂過，我又站在那個傷心的路口，看路邊花壇里的洋甘菊在草叢中輕舞飛揚。我欠下身，摘下一朵小小的洋甘菊別在了耳邊——一如當年的你。

秋日的午后，溫暖的陽光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龐，耳邊的洋甘菊在微風中輕輕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