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保護你的臉

時應友++季世成

瓦房村的陳老六先后娶了三個老婆，卻因為窮，一個也沒留住。他的第三個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可沒等兒子滿周歲，也走了。

從那以后，陳老六斷了再娶媳婦的念想，守著兒子過日子。一晃就是20年，兒子爭氣，大學畢業后，自已創業，沒幾年就發了。陳老六沾兒子的光，不但用上了蘋果手機，家里還拉了寬帶用上了電腦，開通了WiFi，這在村里算是頭一遭。

這下，陳老六陡然變成了村里的香餑餑。鄉鄰們沒事就到他家蹭網，看看新聞，和在外打工的子女們開開視頻、聊聊天啥的。

這天一大早，汪嫂就來到了陳老六家，原來昨天電話里汪嫂跟兒子說好了的，早上趁孫子去幼兒園之前開視頻。大半年沒見了，汪嫂想孫子了。

到了陳老六家，汪嫂敲了敲門，卻沒人應。汪嫂叫道：“陳老六，屋里藏人了吧，睡到現在！”這一招管用，沒一會兒，門就開了。奇怪的是沒見到人，門像是自動開啟的，汪嫂心里納悶：怎么回事呀？剛一進屋，“砰”的一聲，門又自動關閉了。

汪嫂嚇了一跳，扭頭一看，陳老六竟然穿著褲衩躲在門后面。汪嫂趕緊把眼一閉，說：“回屋把電腦打開，聯上網，你再接著睡?！?/p>

陳老六慌忙跑進屋，打開電腦，鉆進被窩。半個鐘頭之后，汪嫂見到了孫子，心滿意足地離去，門一開，她就愣住了，門外站著六七位老街坊鄰居呢！人手拿著一部手機。

“你，你們怎么不進屋呀？”

“沒，沒好意思進，門關著呢！”一鄰居一臉壞笑地接話說。

汪嫂平時大大咧咧，愛開玩笑，于是她哈哈大笑道：“你們怎么不進屋抓小三呀！”一句話把幾個人都逗樂了。

當天晚上，汪嫂的丈夫汪大國從外面干活回來，一臉的陰郁。汪大國嘀咕道：“丟人現眼，還想給別人當小三?！?/p>

汪嫂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汪大國，你給我聽好了，有本事你也買臺電腦，裝寬帶，我保證從此再不踏入陳老六家的門！”汪大國一拍胸脯道：“買就買！”

第二天中午，汪大國竟然真把電腦給買回來了，還拉上了網線。

從此以后，汪嫂還真不往陳老六家跑了，這讓他多少有點不習慣，有汪嫂在，總會熱鬧些。

這天晚上，陳老六吃完飯后，躺在床上用手機看新聞，突然一條新聞標題突然跳出來，見事發地是兒子所在的城市，陳老六隨手就點開了。新聞是一段兩分鐘不到的視頻，說的是一名年輕男人開車載著情人兜風，不巧被情人的丈夫撞見，情人的丈夫開車瘋狂追趕。那個男人開著一輛白色轎車，車牌清晰可見，慌不擇路，竟然一頭撞在橋墩上，當場車毀人亡。

場面驚心動魄，陳老六看完竟然半天沒緩過神來。過了好久，陳老六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走出屋，徑直朝汪嫂家走去。

山村的夜晚特別安靜，汪嫂家大門緊閉，屋里黑燈瞎火的，他們肯定是睡下了。陳老六站在一人高的墻根下，有點一籌莫展。突然，他發現旁邊地上有根木頭，便撿了過來，靠在了墻上。踩著木頭，陳老六夠到了墻頂。誰知，木頭承受不住重量，“啪”的一聲斷為兩截。幸好陳老六在落下去前抓住了墻頭，折騰了一氣，終于站到了墻上。

突然，憑空響起一聲斷喝：“什么人？有小偷！”

陳老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下意識地蹲下，騎在了墻上。這時一道手電光照到了他身上。

喊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汪大國。汪大國在外面干活，回來的路上摩托車壞了，只好步行到家，不想趕上趟了。待認出陳老六時，汪大國怒了：“鄉親們，快出來看呀！我抓到一只偷腥的貓……”不一會兒，鄉鄰們都擁向了汪嫂家。

這時候，汪嫂也出來了，她操起一根竹竿就向陳老六打去：“你個老不正經的，敗壞老娘的名聲，老娘跟你沒完……”

旁邊的人慌忙把汪嫂拉住，汪嫂卻不收手，又撿起地上的石塊擲向陳老六。這時，幾個向著陳老六的人搬來梯子，把陳老六救下墻，隨后又一路把陳老六護送回家。

熱鬧一陣之后，山村又歸于平靜。自始至終，陳老六一句話都沒有，臉色慘白，像是受到了驚嚇。送他回來的人，有的責怪他一時糊涂，有的勸他想開點。陳老六還是不說話，眼里卻噙滿了淚水。

看他難受的樣子，幾個人不忍心再多說什么，讓他躺在床上，便各自回家了。第二天一早，幾個人不放心，又來到陳老六家。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農藥味，大家頓時就慌了，趕緊進屋，只見陳老六穿戴一新，牙關緊咬地躺在床上。床頭柜上放著一沓錢和一張紙條，歪歪斜斜地留下幾個字：“老哥幾個，把我埋了吧！”一個開了口的農藥瓶扔在地上。

幾個人見狀，嚇了一跳，趕緊把陳老六送往鎮中心醫院。

到了醫院，幾個醫生好一通忙活，終于把陳老六從閻王爺手里奪了回來。到了下午，陳老六氣色好看了些，老哥幾個守在床邊，跟他說話，他誰也不理，只是眼神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不多時，一個衣著光鮮的男人驚慌失措地闖進病房：“爸，你怎么啦？”原來是陳老六的兒子得到消息趕回來了。聽到兒子的呼喚，陳老六一激靈，扭臉看見兒子站在床前，他竟騰地坐了起來，老淚縱橫地說：“你沒事，還活著呀！”

“爸，你怎么啦？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兒子糊涂了，老哥幾個也是暈頭轉向。陳老六接著又說：“我在網上看到你的白色轎車，撞向橋墩，車毀人亡呀！”

“爸，那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借了我的車，死的是我的朋友?！甭爟鹤舆@么一說，陳老六翻身下床，要回家，說自己沒事了。

老哥幾個卻不樂意了：“怎么說走就走??！我們都還蒙在鼓里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老六完全恢復了：“誤會，一個誤會接著另一個誤會。昨天晚上，看到視頻后，我心里想著兒子傷風敗俗，惹出事了，要是消息傳出去了，我這張老臉該往哪兒擱呀？我便想著封鎖消息，于是爬上汪嫂家的墻頭，其實是想把她家的電纜線給扯斷嘍，讓大家無法上網，這樣你們可能就不會知道我兒子出事了……”

聽了陳老六的話，大伙唏噓不已。兒子一下跪倒在陳老六腳下：“爸，是兒子太粗心了，害得你差點丟掉性命。放心！兒子是你的另一張臉，我會好好保護的?！?/p>

隨后，大伙一起離開醫院，回到了村里，先到汪嫂家，把事情給講明白了。這事本來過去了，可老漢騎墻的故事卻傳開了，村里留守的老人們再跟兒女們聯絡，總不忘提醒一句：“你們是爸媽的臉，在外面要好好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