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婧妍
《圣經》中說,“日光之下,并無新事”,同樣,日光之下,只有舊物。
我們一直就有把舊物當寶的傳統。什么青氈舊物,什么敝帚自珍……自己的老東西,哪怕是破毯子爛掃帚也是好的。這種把老東西當寶的慣性延展到各個領域:我們把最高超的技藝叫“壓箱底”的本事,把最有說服力的藥方叫“祖傳”秘方。
舊物與“古董”不同,一般稱得上“古董”的,多是罕見的古物,因為稀奇少有,得之一件少不了一通欣賞把玩,所以“古董”也作“古玩”。舊物則不同,最根本的一點是:你不會為了價格放棄它們的使用價值。倘若擺在商店里或地攤上,我們更愿意叫它們“舊貨”。不少城市都有舊貨市場,大到家具電器,小到扣子頂針,一切的一切穿越過去,仿佛讓我們穿過了幾輩子人生。
我們常說人與人之間是有機緣的,人與物之間又何嘗不是呢?席慕蓉說:“沒有一個人在這人世間能把成長歷程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絲委婉的心事都鏤刻起來,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可以用鐘表等待未來,卻只能用舊物記錄過去。作為時間的證據,舊物裹挾的是記憶,它把光陰分割成了若干的板塊,于是,每段時間都有了形狀。舊物是安全而值得信賴的,因為對它原本的主人而言,使用率已降至最低,不需在為前途和利益說謊。無論是破損的毛邊,或是層層疊疊的霉點;無論是潮濕的,亦或是干草般徹底干燥的氣息,舊物總能褪去鉛華,將我們帶回那些空虛記憶的破綻中去。我們對舊物,總是有一種難以割舍的近乎瑣碎的愛戀,“舊物零落盡,此情安可任?”那些從前的老東西都尋找不到了,從前的感情怎么可能還存在呢?
或許正是印證了那句話:無論是什么,我們丟掉的,也許只有別人才找得回。這些舊物安靜地躺在店里或者攤上,等待被再次出售的機會。這一次,它們在被歲月摧殘過的如沙記憶中所醞釀出的柔軟,將會留給那些懂得并能在心里觸摸得到的人。鉆進壘滿舊物的空間,時間就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效應,我們更像是在這些細膩的灰塵中尋找,尋找一些往事,尋找一些自己與一段時光、與一個陌生人之間曼妙的關聯。這時的我們便可以懷著對生活的乃至對生命的敬重和關懷,以舊物為尺度,開始緬懷起人生百年的歡喜悲傷。寫到這,兀自想起電影《獨自等待》的結尾,陳文在堆滿舊物的老店里打著瞌睡,周潤發帶著他的笑容走了進來,問:“小伙計,聽說真的有賣我的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