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

梁文生

春節臨近了，局長命江副局長帶隊去扶貧點看看。說春節哩，不去聯系聯系，不好給縣里交代也不好跟鄉里說話。記得帶些米面油，給貧困戶送溫暖哈。

老江接了任務，先到扶貧聯系點所在的鄉，聽鄉村干部的介紹了情況，爾后隨鄉村干部引導下村給貧困戶送溫暖。老江叮囑說，一定帶我去真正貧困的戶家！

王鄉長看看村主任又看看老江，笑道：一定一定，糊弄誰也不敢糊弄你呀！就帶老江一行來到王二蛋家。王二旦家真的窮得很。三間破屋里除了一張床沒有別的家具，唯一的家用電器就是掛在房梁上那支電燈泡，最值錢的資產是拴在棚里那頭小毛驢。

老江把慰問品交給二蛋，然后在院子里東看西看，從大門到驢棚，從廚房到茅廁，越看眉頭越擰巴。院正中老棗樹上忽然一聲烏鴉叫，老江抬頭聳了聳鼻子。二蛋指著棗樹搭訕說，局長，這是俺家的搖錢樹啊，吃鹽買油就靠他結的果哩。老江乜他一眼沒接茬。王鄉長說，江局忙到現在，還沒喝一口水呀！示意二蛋快端茶。老江擺手說不必。二蛋搬來凳子叫他坐，老江看凳子灰突突的，又擺手說不必。

一群大人孩子圍過來，嘰嘰喳喳看熱鬧。王鄉長靈機一動，問：要不，您給大伙指示指示？王鄉長這才挺了挺身子。

鄉長就招呼人們靜一靜，聽江局給大家作指示。村主任推推二蛋，叫他靠近點，說學好了真經好致富啊。老江乜眼看看他倆又看看大伙，掃見隨行記者已經打開攝像機，這才充滿電一樣拉長聲音說：同志們，你們村是我們局的扶貧聯系點，幫助你們致富我們義不容辭呀！快過年了，我來不僅給你們送溫暖，還要幫你們找一條脫貧門路。你們鄉里、村里工作扎實底子清楚。嗯，很好啊，底子清是基礎??！說著就對二蛋院子劃拉著手說，你看你看，這能行嗎？二蛋，你一定要理解我的意思，按我說的意思辦。不然，咋對得起我給你送這米面油！

圍觀的人哄笑起來。二蛋嘴里“是是”不停，卻不記得江局對他說過啥，回頭看看村主任，希望給個提示。

老江又轉了話題說，扶貧工作重在認真，千萬不能糊弄。我聽說，某些地方報的貧困戶都跟村干部沾親帶故，實地一看，住的兩層樓這不胡來嘛！

王鄉長斜眼看看村主任，村主任正拿一團衛生紙緊忙擦汗，一片紙屑粘在鼻凹處，王鄉長抿嘴一笑。再看老江已經講完，正跟觀眾揮手告別：我們再到別的貧困戶看看，祝大家過個好年哈！

二蛋拉拉老江說，謝謝領導，謝謝政府，我一定抓緊致富！一定，一定！又說，俺說話要不算，就是狗尻哩！圍觀的又一陣哄笑。老江破天荒也咧了咧嘴，叫鄉長和村主任快走。二蛋卻拉住村主任不放，說老江叫我按他意思辦，他給我說了啥意思？村支書也想不起來，只好糊弄說，呃這個、這個，剛才江局看看你家大門看看驢棚，看看廚房看看茅廁，還看了這棵老棗樹......你想想，這不明擺著嗎！

二蛋仍舊不明白，撓頭說，日他媽，他究竟啥意思？

半年后某一天，老江忽聽樓下有人叫，老江，江局長——

老江隔窗看看眼熟，令人叫他上來，一面倒水一面問，你是——

那人說，看來你是真官僚，連俺二蛋也忘啦！

呃呃，你恁大聲喊啥？究竟找我啥事？

啥事！年前你去慰問，說俺不按你意思辦就對不起你送那米面油。過罷年俺就改了門、殺了驢、砍了老棗樹，到現在咋還這樣窮？

老江聽得云里霧里，說：誰叫你胡屌擺置哩？

那一天你在俺家，看看大門看看驢棚，看看廚房看看茅廁，還看了俺家老棗樹......眉頭擰成那樣，不是說俺家大門安的不對，驢呀樹呀也妨礙俺發財嘛？你走了我又訪風水先生，他也說你就這意思。

老江跺腳道，哪兒跟哪兒呀！我一個黨員領導干部咋會出這熊主意？皺眉頭是同情你呢，知道不？

二蛋跳起吼道：別提上褲子不認賬，你賠俺的驢賠俺的樹，你啥毬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