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創造生活的阿婆

李艷鳴

傍晚歸家，心境不甚明亮，倒不是有什么煩心事，只是無端地對庸常生活有種倦怠感。正如前陣網上熱傳的一句話“生活中應該有詩和遠方”，缺了那一點沁人心脾的詩意，情緒確實有些低落。

我懶心無腸地走進自家小區，跨進電梯，然后等待電梯門打開。一跨出電梯門，我就呆住了。因為家門口很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草垛”。草垛背后，有一個上年紀的阿婆正坐在小板凳上忙乎著什么。

當時心里就有些不悅，暗自忖道：把道都給擋了，有這么不考慮別人感受的嗎？仔細打量，發現她好像是對門女鄰居的母親，想想平時這女鄰居進進出出很是客氣，我只好暫時按下不快，微笑著問她：您，這是在做什么呢？

阿婆見有人和她閑聊，便極為高興道：我在剝豌豆呀。這些豌豆都是我自己種的呢。

原來這碩大無朋的草垛竟是豌豆堆，我不由地啞然失笑，同時決定不同她計較了：這老婦人是幾年前從四川農村來的，她大概覺得坐在家門口摘蔬菜很正常，不會妨礙到別人。

因一向很少購買豌豆這樣的蔬果，于是我順口問她：你是怎么想到種豌豆的呢？豌豆能做成什么菜？

阿婆一下子來了精神，立即唧唧呱呱說了許多，因為是帶著方言的普通話，我只聽了個大概。她說她在老家種慣了地。到了這里后，花幾千塊錢在附近租了一塊菜地，這樣每天除了帶外孫女，還能去地里忙一陣。豌豆好種也好吃，可以同米飯一起煮了吃，也可以炒牛肉丁、玉米丁、胡蘿卜丁。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閃閃發亮，我聽著聽著不知為何被這個藍衫黑褲的普通阿婆深深打動了：阿婆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見女兒女婿帶孩子辛苦，就與老伴離了老家千里迢迢過來照看外孫女；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家生活，就在城里租了塊菜地，這樣既享受了祖孫三代同居一處的親情，又從未遠離自己親近了一輩子的土地——很多農村老人進城后有各種不適應，但這個阿婆一定不會，因為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懂得因地制宜地營造自己獨特的精神家園。

阿婆也許并不記得陶淵明或孟浩然的詩，但她日日體會的可不正是田園詩里的滋味？晨光曦微、曉露沾衣時，阿婆來到自家的菜園子里忙碌。松土，播種，澆水，搭架；蔬果成熟時，她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向菜地，將瓜豆中最飽滿最水靈的部分摘下，她分明聽到了瓜豆們的吟唱，也聽到了自己的歌吟……

正浮想聯翩的時候，阿婆熱情地裝了一袋新鮮豌豆送給我，我道了謝收下了?；丶液竺鎸χ且活w顆綠珍珠般的豌豆，我恍然大悟：阿婆給予我的不止是一袋綠豌豆，還有屬于她的創造明媚生活的能力。并非只有跑到陌生的有山有水的遠方才能尋覓到詩意，一碗學做的豌豆牛肉粒里一樣有詩之露珠在閃閃發光。

鄰家阿婆以她的方式搖醒了我沉睡的詩心，這樣的心意誰能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