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

宗琮

跑道向草場盡頭伸去。微風吹過，草浪稠了起來，一拱一拱的。教練拍了拍王龍的肩膀，說：能見度這么好，又是微逆風，最適合飛行。你小子運氣不錯。祝單飛順利！

王龍說聲謝謝師傅，便步伐沉重地走到教練機旁，心里默念著“飛行天候、活動范圍、時間空域、作業要求和友鄰飛機情況”等注意事項，同時開始機身的外部檢查。

螺旋槳、發動機、前起落架，中翼、右起落架……他看了又看，總感覺哪兒不對勁，哪兒不放心。

一旁陪檢的機械師笑了，說：放心吧，516，我們查了又查，不會有問題的。

飛行學員執行飛行任務時不叫名字。516是王龍的代號。

王龍“唔”了一聲，目光卻停在右起落架的一個螺絲上。

機械師用手中的筆輕輕敲了下螺絲，說：完好的，放心吧。說著將筆遞給王龍，說：簽字確認吧。

王龍用微微顫抖的手接過筆，又放下。然后猛地轉頭對著教練，囁嚅道：教練，我……我能不能……下次，再單飛??？

這2個月來，同批的戰友已陸續放了單飛，只有王龍，一拖再拖。其實王龍的飛行成績一直很好，帶飛過的中隊長、大隊長、飛檢主任、包括團長，一致認為王龍可以單飛。

可他自己就是不敢。

王龍聽教練講，這是一種飛行心理障礙，大家都有，只是輕重不同。解決的方法就是完成一次單飛，只要一次，這個障礙就克服了。

為了幫助王龍，大家想了很多辦法?？措娪?、講經驗、訓技能、練膽量，可王龍的情況反而越來越嚴重，現在一聽到單飛，腿肚子立刻就軟了。按飛行進度要求，如果王龍本周還不能實現單飛，那就要面臨著停飛了。

有著停飛的壓力，王龍只得咬牙同意今天單飛?？蛇@都到飛機前了，他又來了：能不能下一次？教練忍了半晌，只得向塔臺報告：516請示，能否下次單飛？

塔臺沉默著。過了許久，回復：同意，本次飛行由政委帶飛。

王龍心里踏實了，有政委帶飛了。

上機后，政委對王龍說：516，你飛你的。就當作是單飛，好嗎？

王龍應了聲，完成艙內檢查，報告政委：檢查完畢，是否起飛？

政委不吭氣。

王龍心道，政委這是讓他當作單飛。

當作單飛？嗯，也好。只要后面有老飛行員坐鎮就好。

王龍蹬舵握剎車，豎拇指向觀察員示意，刷刷按下儀表板上“發電機”、“啟動”、“起落架信號”等5個電門開關，推油門啟動。

教練機顫抖著轟然響起，王龍盯住儀表數據，緩加油門，松剎車。飛機緩緩向前滑出，兩側的草場慢慢向后倒退。在到達起飛線的瞬間，王龍請示：516，起飛？

塔臺回答：起飛。

飛機騰空而起，王龍收了起落架，保持好飛行方向和角度。這時高度有點偏差，王龍邊修正，邊樹起耳朵，想聽政委什么點評。

政委默不作聲，像不在一樣。

王龍很不習慣，以前哪個帶飛的都會點評一下。王龍壓了下高度，轉彎，改平飛。

又是幾個轉彎，這時已加至滿矩，飛機忽地從切線拐出，直飛空域，動作流暢。

王龍又樹起耳朵，聽筒里什么聲音也沒有。王龍不由懷疑政委到底在不在飛機上。但他不敢回頭，只得繼續完成飛行動作。

就這樣，整個飛行過程中，政委一言未發。

王龍發揮出了正常的水平，還做了兩個橫滾特技。怕什么，又不是單飛？

流暢的下滑后，飛機降落，停穩。政委終于說話了：516，飛得不錯。你是不是可以單飛了？

一聽到單飛，王龍立刻失去了剛才的從容，又結巴起來：下……下次。

政委笑笑：你剛才不是已經單飛了？

已經單飛了？王龍想，才不是呢，你不說話，并不等于沒人啊。

政委繼續說：我不是飛行員，我不會開飛機。

王龍大驚：真的嗎？那你怎么敢？

政委點點頭：因為我信任你。你教練，還有團長他們帶飛過你的，都信任你。你也要信任自己啊。

王龍鼻子一酸，說：是。下次，下次我一定單飛！

政委笑了。

兩天后，王龍完成了真正的單飛，并成為空軍一名優秀的飛行員。去年，他還參加了新型作戰飛機的閱兵儀式，接受了國家領導人的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