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冬天（組詩）

丁鵬

寫給冬天

一首詩的跨行，寫給

火焰越來越沉的倦意，寫給

拉上的白色窗簾，寫給

玻璃窗緩慢的凝華

必要的留白，一條小河

必要的鎧甲，無風的日子

必要的3M口罩，一段聊天

必要的沉默

寫給一個無聊的夜晚

一支煙藍色的形狀，寫給

整個冬天的爆竹，寫給

奶奶包不完的餃子，寫給

春運火車站的異鄉人，寫給

宿醉，夢中溫暖的氣候

晨光中一個男孩在吹口哨

晨光中一個男孩在吹口哨

人潮涌上來，他是浪尖上

一個彩色的泡沫。人潮退下去

他是一只橫行的小螃蟹

鍍金的太陽攀升至蒼穹的最深處

男孩的陰影被引向人海

最深處的溝壑。他掙扎著

浮出水面，像一座因沉默

而艱難呼吸的島嶼。直至他遇見

一朵因漂泊而戰栗的花，直至

他們分手時互相咒罵。他會想起

自己在一個寒冷的早晨吹口哨

他返回溫暖的木屋，同時見到了

仁慈的上帝與偉大的帝王

唯有情欲無處安放

太陽是巨大的紅外線攝像頭。像

所有獨居的動物一樣，我享有我的

秘密花園。比如最美時光咖啡店

燕南園、萬圣書園，比如社交軟件

我在這些秘密花園里安放胃、步履

沉思與孤獨；比如夢境，時光的

褶皺，我在夢里安放我的無意識

生命的恬靜和怡悅。我把眼睛安放

在眼鏡背后，警惕著身體外部的

危險。唯有情欲無處安放。我無法

愛上一個人。我無法抑制地欺騙

侮辱、拋棄那些愛我的。這不安的

情欲究竟催動了什么？向死亡的

加速運動？——那永在的秘密花園

海淀皇莊

立在前世立過的地方

時光之眼猛然睜開

三山五園的大火來不及避開

血液已被燒成火海

另一場火將青絲煮白

投向翰林院更多的火

照亮現代

都市上空的古典灰燼

專家稱作“霧霾”

海淀黃莊，語詞的革命

歷史于是轉彎，漫過

在河之洲

彼岸道阻且遙

水草蕩漾為時光的睫毛

我坐在旋轉的星球上為你寫詩

我從鐘表里認出漩渦風暴

宇宙中心——黃金

時間之鞭怎樣抽打

疲憊的星球我哭喊著降生

是劇痛的傷口

那天，我在菩提樹下悟道

佛樂土——黃金

那天你酣飲葡萄酒

在黃昏的河岸舞蹈

旋轉的長裙繡有一只黑鳥

我認出黃金舞鞋認出

這一個暴君在我心田

豁開深邃的傷口

取出九十九朵紅罌粟

他的紅發在海面生長

燧皇的火把點燃

漆黑的眸

昨日櫻花搖晃著

闖入靛藍港灣

無人晨光中讀我的信

或暮色四合，品味

我故去的消息

空靈的手催開百花

又悉數收走

善感的沙灘寫下詩

又輕輕擦去

焰火開敗，我墜入大海

方死方生的共工之杯

啊——海鷗說

你在分界洲島拋漂流瓶

在向遠方的遷徙中，你取消了

令你焦慮的中心。流年也不再

使你感到悲傷，四季分享同一副

青春的面龐。沉重的大地也從

你的腳下消失，你像蛋家人一樣

居住在漁排上。你像一個美麗

而無用的泡沫，在清水灣，在

上帝的舌尖舞蹈。直至你走進

黎寨，看到繡面從小妹的容顏

上消失，龍被的織藝從祖先的

手中失傳。意識到歷史也被取消

但你并不悲傷。你在分界洲島

拋漂流瓶，你感到自己是透明的

瓶子一只，盛放著靈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