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潮和無齡感，被同步消費的時尚

楊聃

“我看著那些家喻戶曉的面孔從20多歲變成四五十歲，而她們每一個人現在都比25年前更有趣。20多歲并不是她們最好的年紀”。

消費與被消費的年輕化

還記得《欲望都市》里女主角凱莉對助理露易絲說過：“玩得開心點，二十幾歲就應該這樣子;三十幾歲的時候學些教訓;四十幾歲就該為酒水買單了?！比绻F在重拍這部愛情和時尚圣經，那臺詞很可能要往前遞推個10年了。

時隔25年，攝影師皮特·林德伯格請回當年《Vogue》那批模特，進行了一次名為“重逢”的拍攝

時尚一直建立在青春的面龐和鮮活的肉體之上，至少，設計師們比較傾向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一個14歲的以色列女孩去巴黎尋求模特的工作，只因在迪奧的門店偶遇拉夫·西蒙斯，便成了迪奧2015秋冬高級定制大秀的開場模特。香奈兒同年宣布邀請約翰尼·德普和凡妮莎·帕拉迪斯16歲的女兒莉莉-羅絲·德普擔任其眼鏡廣告的形象代言人。在《CR Fashion Book》雜志的9月刊大片里，辛迪·克勞馥的女兒凱雅·杰柏踩著范思哲的高幫水臺靴，另一張里她身著普拉達裙裝，化著貓眼妝，噘著嘴，那年杰柏也只有13歲。

想想CK廣告片里15歲的波姬·小絲、青少年時期瘦骨嶙峋的凱特·摩絲，幾十年了時尚似乎沒什么長進。私底下，時尚編輯們會八卦這些現象背后真正的原因，模特Sofia Mechetner是“小鎮姑娘成名記”，凱雅·杰柏是“好萊塢星二代的傳承”，而莉莉-羅絲·德普則是“被卡爾叔叔（卡爾·拉格斐）介紹進入時尚圈”。盡管2013年后逐步完善的立法保障了一部分懵懂弱勢的未成年人在模特行業免遭“迫害”，卻并不會阻止野心勃勃的另一部分。

就像時尚評論家瓦妮莎·弗里德曼所說的：“時尚的本質基于欺騙，它承諾如果穿上這件衣服，就能顯得比實際更美、更酷、更瘦、更高，或者更有氣場。這是好的一面，我們都能從中受益?！蹦贻p的天然更容易打造出這類效果。高盛發布的報告顯示“80后”“90后”人群正在迅速崛起，以美國為例，9200萬人口的數字說明，他們已超越嬰兒潮一代，成為購買力最強的消費群體。這讓時尚又多了一個年輕崇拜的理由。

最早嘗到甜頭的是快銷時尚品牌，在Zara和H&M快速擴張的時候，Gap和A&F卻面臨著迥然不同的命運。因為在年輕人眼中，中規中矩的設計和賣弄性感人設早就不潮了，他們喜歡讓運動和時尚產生點聯系。H&M和王大仁合作推出的系列在健身房里都可以用到。優衣庫很早以前就推出過網球運動系列，還曾聘請過諾瓦克·德約科維奇作為品牌大使。同時，耐克、阿迪達斯等運動品牌也開始被時尚同化，其中最成功的要屬憑借蕾哈娜“咸魚翻身”的Puma。

隨后，略顯保守的奢侈品逐漸也意識到了改變的重要性，他們中的一部分開始借助和街頭品牌推聯名款來吸引年輕消費者。紐約潮牌Supreme標志性的紅色商標Logo出現在了路易威登的毯子、雙肩包和手袋上，該系列中的一款旅行箱售價高達5.4萬美元。而以古馳為代表的另一部分似乎更容易洞察到年輕一代的好惡，一方面反潮流地堅持極繁主義，另一方面跟江宥儀這樣的年輕藝術家展開了合作。她那張將古馳經典元素印在臉上的圖片在 Instagram上已吸引超過 21萬人點贊。

正是受這種多元文化剪切的影響，正在上演的男裝周“光怪陸離”之風愈演愈烈。在《時裝商業評論》的觀察下，Matthew Miller的基調是：“我這代人，開始吶喊”。模特們有男有女，嘴巴用深色陰影涂花了，仿佛還沒開始吶喊就被惡狠狠地禁言。軍裝風粗暴的組合試圖體現年輕人向往不參雜質的自由。Bobby Abley繼上一季致敬《恐龍戰隊》之后，這一次慶祝的是天線寶寶誕生20周年，想想一下擁有八塊腹肌的男模穿著粉紅色蓬蓬裙，混搭而愉悅的設計把秀場變成了游樂園。

相比這些太過刻意的討好，杜嘉班納的方式高明多了。他們剛剛發布的繡球花系列太陽鏡微電影描述了一個有愛的午后。三位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圍坐在花園里，聊天、打牌，享受著下午茶。這時一位青春洋溢的女孩子端著甜點款款走來，加入游戲。隨著牌局進入膠著狀態，每個人都伺機而動，當完全沉迷于游戲的年輕姑娘剛要出手，卻發現四面空空。一不留神，三位可愛的老太太已被經過的有型老爺爺們吸引過去，紛紛玩得不亦樂乎了。

只有把畫面定格下來才發現這不只是個宣揚享受戀愛、不受年齡限制的故事，同樣是個無論什么年紀都可以很有型的樣本。三位老太太從太陽鏡、耳墜、項鏈等配飾，到服裝、鞋子都和年輕姑娘的一樣來自繡球花系列。年輕化與無齡感（agelessness）因穿的人不同被瞬間轉化了。同樣深諳此道的還有銳步，他們新簽的大中華地區代言人不僅有17歲的演員吳磊，還有81歲的王德順。

年齡的兩面

克莉絲蒂·杜靈頓可不是華倫天奴的“新靈感繆斯”，早在90年代她就好幾次出現在華倫天奴的視覺里。當然那時候需要她展現的特質和現在完全不同。2017春夏時裝季廣告中，杜靈頓臉龐上的皺紋刻意沒有添加任何濾鏡與處理，就是要這樣不經意地傳遞出“時間”的概念并引發觀者對其的理解。對于這樣的要求任何一張干凈單薄的臉都滿足不了。

事實上，就在上一輪鮮肉模特崛起之前，一度出現過“銀發模特”的高峰。攝影師阿里·塞斯·科恩在他的博客中最早啟用了銀發模特的實踐。2013年，英國紀錄片《傳說中的時尚達人》，專門講了講6 位平均年齡80歲的女性時裝偶像，其中艾瑞斯·阿普菲爾年齡最長，也最被人熟識。她同意可可·香奈兒的說法：“沒有什么比一個女人拼了命地想方設法讓自己看起來年輕而更顯老的事了?！?/p>

一家英國的模特公司打破了模特只能吃青春飯的規矩，他們只招35歲以上的模特?！霸谖覀冞€年輕的時候，已經知曉了社會對什么是老的看法。我認為40歲和30歲并沒有根本上的區別，但在我這個年紀，哪怕我覺得我還是，大家已經不把我當年輕人來看了。我的胡子會經常被拿來做造型，但這并非我刻意為了模特的工作而留。這是我的生活方式，而也是這種生活方式讓我看起來是年輕的?！崩夏Ｌ啬峥嗽鴮Α缎l報》這樣說。

對于審美和女人，攝影師彼得·林德伯格（Peter Lindbergh）有絕對的發言權。在那個設計師、模特和攝影師將世界囊入懷中的時尚黃金時代，是他記錄下了后來成為“超?！钡哪切┡说那酀瓨幼?。 27歲的林德伯格以廣告攝影師漢斯·盧克斯的助手身份第一次拿起照相機。5年后的一組敘述性攝影不但成為德國《Stern》雜志刊的經典，還把余波振到了時尚界。

“在我看來每一張時尚大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人物攝影。不管其中的時尚元素有多重要，我總覺得，我在那兒就是去拍攝女性的。任何時尚攝影師，他的照片應該有助于定義一個時代的女性風貌。而這個定義應該比拍攝一群女孩穿著漂亮裙子深遠得多?！绷值虏駥Α禢owness》說。

時隔25年，他重新請回了當時《Vogue》那批模特，進行了一次名為“重逢”的拍攝。無論是在沙漠中拍攝海蓮娜·克莉絲汀森，還是用吊車將琳達·伊萬格麗斯塔吊懸在曼哈頓街道上空，林德伯格總是希望用鏡頭捕捉那些他曾拍攝過無數次面孔的自然和真實?？藙陴シ浅Ａ私饬值虏裣胍裁矗骸叭松啔v，戀愛，輕傷，生兒育女……在彼得看來，這些都組成了女人成熟的美?！?p>

上圖：名模辛迪·克勞馥的女兒凱雅·杰帕下圖：年齡最大的時尚偶像艾瑞斯·阿普菲爾

最后，林德伯格在凝視著這組照片時感慨道：“我看著那些家喻戶曉的面孔從20多歲變成四五十歲，而她們每一個人現在都比25年前更有趣。20多歲并不是她們最好的年紀?！?/p>

這讓我想起英國音樂人瑪芮安妮·菲絲弗，相比于50年前，她的聲音從清甜變成了滲出絲絲倦怠的沙啞，菲絲弗承認，這是一口口威士忌和一根根香煙累加的結果。但她這樣評價自己，“我的嗓音里充滿了時間的痕跡，像布里奶酪一樣醇厚”。當聽到16歲的小孩在青年版“天橋驕子”（Project Runway Junior，美國設計師真人秀）上“失言”要給30多歲的老女人設計衣服時，只能說年輕的他們還不懂鑒別奶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