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蹄子”意象創意及譯者的策略適應

劉治

摘要：《紅樓夢》意象層出已經成為此小說構建經典的特征之一，然而謾罵語的意象使用使《紅樓夢》又增添了不同于其它經典的獨特個性化特征?！疤阕印痹谥櫫R語中是使用頻率最高且很具代表性的一個詞語。原作者對它寄予了構建人物性格特征的厚望，其雙重性特征為譯者的策略適應增添了障礙。通過對三個英譯本的分析，筆者發現，意譯是譯者適應“蹄子”意象翻譯的最佳選擇。

關鍵詞：蹄子；意象；適應

中圖分類號：IO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7）05-0141-03

一、序言

《紅樓夢》中的意象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關聯體系，其中的人物、故事、場面及景象相互交錯，彼此聯系，形成了構建小說主題的完美整體。這種特殊意象的構建也反映了原作者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的審美體驗，代表著原作者對小說中人物及其事件的判斷態度。任何一個小說中意象的出現都決不是陳筆湊字，都是作者某種創作意圖的蓄意呈現。因此，對小說意象的理解既不能停留在字面意思層面也不能想當然地簡單定論。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小說意象的翻譯只有先過了理解關，才可能真正忠實于原作者的創作意圖?！疤阕印笔恰都t樓夢》原作者在小說中構建的另一個意象，也構成了《紅樓夢》小說獨特的一個亮點?！爸櫫R語”在經典小說中很難做到像《紅樓夢》小說這樣能夠匠心獨運，富具藝術。曹雪芹用謾罵語刻畫人物心理，發揮得惟妙惟肖?！都t樓夢》中的“蹄子”意象也不是純粹意義上的謾罵，它也分真罵、假罵、指桑罵槐和滿口胡咧四種情況。這四種情況構建了《紅樓夢》“蹄子”意象的四個子集，成為“蹄子”意象藝術魅力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筆者旨在通過對《紅樓夢》“蹄子”意象的作者創作意圖分析和英譯本對應翻譯現象的透視，探究譯者對這種反常規意象的策略適應。

二、“蹄子”的意象分析

筆者通過Wordcom軟件對《紅樓夢》中的“謾罵語”進行了統計，結果發現，《紅樓夢》中所有謾罵語共計233個，總共出現了483次。其中“蹄子”在《紅樓夢》小說中共出現了47次，其中“蹄子”出現29詞，“小蹄子”出現18次?！疤阕印笔恰都t樓夢》小說中出現次數最多的謾罵語?！疤阕印痹竸游锏哪_，后來轉化成謾罵語后也指人的腳，這一轉化也不是偶然的，是中國古代女人“纏足”的文化投射，“三寸金蓮”前尖后寬，與動物“蹄子”形狀相近，因此“蹄子”相當一段時間內被人們用來指“女人的腳”。后來“蹄子”一詞的意象外延不斷擴大，逐步從“女子小腳”漸漸轉化為“女子本身”，成為專門針對女子的謾罵語?！疤阕印睂⑴员茸鲃游?，本身就反映了中國古典文化中大男子主義權勢下女人地位的卑微，其一般是作為女性在罵女性時的用語而存在于小說中的。只要男子用“蹄子”去罵女子，那么這個男子不是被女性化了就是沉迷于女色的好色之徒。在《紅樓夢》小說中還真有這么一位人物，那就是王熙鳳的丈夫賈璉（下文有詳細論述）。但綜觀《紅樓夢》小說中“蹄子”意象的使用狀況后發現，“蹄子”出自不同的言說者之口，其含義會不一樣，同一個言說者說話態度不同其含義也會不一樣?？傮w而言，“蹄子”有攻擊和詼諧兩種功能。如果出自男人之口且男人處于憤怒狀態，則蘊含著對女人的不尊和不敬且增添侮辱之感；如果雖出自男人之口但男人處于玩笑狀，則會不經意弱化侮辱之意但也不乏詼諧的成分；如果出自女人之口且女人處于憤怒狀態，則蘊含著女人對女人的攻擊且有謾罵粗俗的不敬成分；如果出自女人之口且女人處于玩笑狀態，則會徹底消除侮辱的成分而更突出詼諧的成分。不過在中國封建社會，“蹄子”一般都是高一層次的人對低層次人的謾罵用語，低層次的人可以相互謾罵時用此語言，但低層次的人絕不會使用“蹄子”去謾罵高一層次的人，這在古代叫“犯上”。

三、作者的創意分析

意象是原作者刻畫人物性格的一個寫作手段，栩栩如生的小說人物都離不開話語形象的伴襯，只有別出心裁的話語才能體現出人物活的一面和個性化的一面。用意象反映人物性格需要原作者具有較深的寫作功底和對大自然現象熟知的認知體驗。是作者對自然萬物現象身心的呼應導致了原作者的心理體驗，作者將這種心知體驗如實地描述便會產生意象的象征性內涵?！都t樓夢》中的王熙鳳能力很強，但也非常地慣于權術。她那尖酸刻薄的性格體現在明處是熱情，暗處是狠毒。表面上說出的話總不是其內心的真實想法，她總是用充滿心機的對話去迎合各種難以應付的場合?！疤阕印边@樣的謾罵語對于這樣的人物是非常平常不過的事情，她明暗分明的性格也讓她嘴里說出來的“小蹄子”包含了多重象征性意義。李嬤嬤雖然是一個仆人，但是賈寶玉的奶媽，因此自視清高，不同一般的仆人，所以常?！耙欣腺u老”，連賈寶玉的茶都敢喝了。所以她在言語中也使用了“蹄子”這一謾罵語去針對晴雯。賈璉身份是二爺，本性好色，常常沾花惹草，圖女美色，在王熙鳳生病時都想著與其它女性做房中之事。在他的言語中也出現了“蹄子”的謾罵語。因此可以看出，“蹄子”使用者不是身份真正尊貴之人便是自己認為自己身份尊貴的人。筆者現將這三位人物的“小蹄子”歸納總結，分析作者刻畫言出者性格特征的“小蹄子”使用創作意圖。

鳳姐在《紅樓夢》中是掌管著賈府財產支配的領導層面的人物，平兒雖然是丫環但由于是在鳳姐房中伺候因此地位相對較高，與鳳姐關系也很好。原作者用“蹄子”謾罵語描寫王熙鳳對平兒的時而詼諧語時而謾罵語態度，一方面體現鳳姐本人的陰一套陽一套的兩面性性格，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她對人刻薄尖酸，絲毫不讓的霸氣品行。李嬤嬤雖然和晴雯同為下人，但她仗著自己是賈寶玉的奶媽而自視上等，“蹄子”一詞的使用反映了她不知輕重的品性和仗勢欺人的“倚老賣老”姿態。賈璉使用“小蹄子”挑逗平兒，則更暴露出他迷戀女色，不務正業的浪蕩公子的邪性。

四、譯者的策略適應

意象詞是作者構建人物性格和刻畫人物舉止的創作意圖的展現，由此也構成了譯者翻譯時的適應性難點。筆者以邦譯本、霍譯本和楊譯本為研究對象，探究譯者在翻譯“蹄子”這一原作者創作意圖體現的意象時的策略適應。如圖所示：

經過比較可以發現，霍克斯用little monkey將“蹄子”詼諧幽默的語言意象反映的淋漓盡致，因為little monkey并不反映謾罵的意思，相反正反映了言說者對被言者的喜歡和調弄。而邦譯的hoof既不具有詼諧幽默的特征，也不具有謾罵粗俗的氣氛，只有一處用了the girl Yuan-yang，去掉了“蹄子”原有謾罵的用意，給人一種調侃的感覺。楊譯本中多用bitch一詞來翻譯“蹄子”，只有一處用了you來緩沖這種謾罵的程度，至少給人一種“蹄子”在這里不是謾罵的感覺。由此可見，中英文化的差異導致的這種文化的缺省為譯者處理“蹄子”這樣的意象設置了翻譯的障礙，直譯策略并不能很好地適應“蹄子”在漢語原語文本中所反映的所有功能，因此意譯是譯者適應“蹄子”這一文化意象詼諧幽默功能翻譯的最佳選擇。如：霍克斯先生用little monkey翻譯“小蹄子”，就可以從詼諧幽默的角度體現譯語文本與原語文本的功能對等。而楊譯本的little bitch（小娼婦）則將原語文本中“小蹄子”謾罵的特征翻譯的栩栩如生。只有邦譯本中的hoof（蹄子）既體現不出漢語文化中“蹄子”的謾罵的意思，也體現不出“蹄子”詼諧幽默的功能。因此，相比之下，意譯是“蹄子”意象翻譯的最佳適應策略。

五、結語

謾罵語是《紅樓夢》小說中曹雪芹刻畫主題及人物反映和創作意圖體現的一種獨特的小說創作模式。而“蹄子”則是謾罵語中出現頻率最多的詞匯，研究“蹄子”的作者創作意圖對原作者通過謾罵語反映人物性格特征的研究會有一脈相通的映射作用。蹄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由動物的“腳”演變為女性的“三寸金蓮”，繼而演變為女性專屬的謾罵語，在對女性不尊的同時也體現了人物的高低層次性之分?！疤阕印痹谌宋锷矸莶煌娜伺c人之間所反映的意義也不相同，尤其是說話者的狀態會左右“蹄子”一詞呈現的功能。這種多重功能性導致譯者在翻譯時具有一定的難度，需要意譯的策略適應這一意象的英譯，直譯并不能解決這一意象的翻譯。即便是意譯也只能從功能上做到與原語文本對等，在文化內涵上仍然存在著不可譯的缺省。這是譯者所無法彌補的中英文化差異造成的，在這種情況下，譯者的策略適應只能關注原語文本功能的忠實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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