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一樣的莎拉波娃

在裝飾著暗色木家具的倫敦辦公室里，海德公司老板約翰·伊萊亞斯攤開雙臂，有些無奈地承認說：“瑪利亞？其實我對她一點都不了解。在所有接受贊助的運動員中，她是唯一一個從未和我見過面的?！边@位簽下了滑雪名將林賽·沃恩、網壇巨星德約科維奇以及穆雷的大老板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為何旗下“最有號召力”的體育天后要這么躲著他避而不見，“可能是她太忙了，沒有時間見我吧……”兩人唯一一次直接交流還是靠手機短信。2016年3月，莎娃承認自己藥檢結果呈陽性后，海德公司隨即發布公報表示支持，“瑪利亞給我回了一條短信，說‘感謝您的信任，僅此而已?！?/p>

15個月的禁賽期將過，莎拉波娃會參加斯圖加特公開賽的新聞很快傳遍全球。盡管關于莎娃回歸的討論十分熱烈，但她的形象卻比之前還要神秘莫測。4月19日，這位俄羅斯美女慶祝了自己的30歲生日，這么多年以來，她給人的印象似乎從未變過：冷漠疏離的處事態度、高大而令人生畏的外形（身高1米88，體重59公斤）、難以捉摸的性格……“從很早開始，瑪利亞就十分注重打造自己的形象，利用神秘高冷的一面來塑造巨星光環”，IMG法國公司前老板雷吉斯·布魯奈是這么解釋的。在他擔任法國燃氣蘇伊士集團巴黎公開賽的賽事總監時，曾數次負責接待莎娃。很顯然，莎拉波娃有意在自己身邊打造了一堵銅墻鐵壁，生人勿近。

莎娃身邊的人，比如教練斯萬·格羅內維德，新陪練、年輕的美國小伙兒亞歷克斯·古斯尼蘇夫，又或者是法國體能教練、前橄欖球球員吉羅姆·比昂西，都受到合同中保密條款的嚴格限制，不得公開發表任何意見。除去海德公司，其他贊助商都拒不回應關于莎娃的問題，就像一臺沉默的收音機。然而圍繞“莎娃復出”所進行的一系列精心編排的動作，卻完全顛覆了以往這種沉默的風格，可以說是費盡心機。2016年3月7日，莎拉波娃親自承認，在兩個月前的澳網公開賽中，自己的藥檢結果呈陽性，罪魁禍首是一種叫做“米屈肼（Meldonium）”的藥物，而后者在賽前幾天剛剛被列入違禁藥品的名單中。但被禁賽之后，這位前世界第一、五奪大滿貫的網球巨星，反而愈發頻繁地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

她被“雪藏”了嗎？媒體上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尤其是在社交網絡上，莎娃的曝光度驚人，甚至有些用力過猛（在臉書、推特和圖享上，莎拉波娃擁有2340萬粉絲，遠高于小威廉姆斯的1870萬）。她的身影出現在世界各地，紐約時裝周的紅地毯上、自創品牌蘇格波娃新款巧克力在芝加哥和莫斯科的發布會上、《名利場》雜志組織的奧斯卡晚宴派對上。除此之外，她還在美國公開賽期間跑了海德公司組織的宣傳活動、去年十月和埃爾頓·約翰一起參加了拉斯維加斯慈善賽、十二月又來到奧運冠軍莫妮卡·普伊格的家鄉波多黎各，兩人一起為現場一萬兩千名觀眾獻上了一場表演賽、還和明星攝影師安妮·萊博維茲合作拍攝了一組大片。如同球場上兇悍的莎娃，面對禁賽困境，她也全力奮起反擊。

對于采訪總是惜字如金的莎拉波娃現在卻可以自如地向外界吐露心聲，今天在洛杉磯邀請某位記者去她位于曼哈頓海灘的家中喝茶，隔天邀請另一位記者去曼哈頓鄉村俱樂部的餐廳里聊天，旁邊剛好就是18號網球場，她每日在這里艱苦訓練、等待重回巔峰。今年9月份，莎娃的自傳也要出版了，書名就叫做《披荊斬棘：我迄今為止的人生》（Unstoppable My life so far）。熱烈的圍觀之中，還有一些人沒有被這些表象所蒙蔽。前法國網球選手、現任RMC廣播主持人、同時兼任公關公司15Love老板的莎拉·皮特科維斯基認為：“這一切都不過是精心策劃的局。全面展現莎娃的魅力，唯一目的就是希望獲得羅蘭加洛斯的一張外卡?，斃麃啅牟皇且粋€健談的人，她只是希望借此能讓自己的形象更柔和一些?！?/p>

法國網球公開賽將是莎拉波娃復出后的首個大滿貫賽事，為了取得在巴黎參賽的資格，莎娃動用了各方面的關系，展開了一系列游說活動。就在今年三月，當法國網球聯合會主席貝爾納·吉迪賽利參加國際網聯會議，順道觀看印第安韋爾斯網球賽的間隙，莎拉波娃和他私下進行了一對一的單獨會談。如莎娃所愿，會談十分低調，但在此前，法網主席早已公開表示，不主張發放外卡。

那么莎娃到底是怎么為自己據理力爭的呢？是像在加利福尼亞接受《巴黎人》雜志采訪時那樣動情地說：“我已經盡力彌補了自己的過錯，又何必要緊咬著不放呢？”或者是拿出國際網聯和國際體壇仲裁院的決議據理力爭，表示自己被判定是“無意識”地誤服了禁藥，而且相關組織已經將禁賽期從24個月縮短到了15個月？可能她也提到了自己輝煌的過去和耀眼的榮譽？莎拉波娃曾于2012年和2014年兩次在羅蘭加洛斯奪冠，法網不能不認可這份成績吧？

當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法國網球聯合會主席貝爾納·吉迪賽利對會談細節閉口不談，只是表示：“我們達成一致，不會將談話內容對外公布。目前，法網還未做出任何決定。莎拉波娃能否獲得外卡，還要等到5月15日，屆時所有外卡發放情況會一起宣布。我們不會就她獲得外卡與否單獨發布公告。我只會在消息公布前打電話提前預告她一聲……”的確，這是個敏感話題，各方的看法也不盡相同。曾參加法國網球聯合會主席職位競選的阿歷克西·格朗布拉不無遺憾地說：“在莎拉波娃已經被處罰禁賽的前提下，吉迪賽利還同意和她見面，我認為這就已說明了法網很有可能會屈服于她的人氣和光環而做出讓步。若是莎娃缺席了法網，確實會讓整個賽事有些失色。還會對法網的營收產生負面影響，連累電視臺和廣告商。但是面對反興奮劑的責任，法網應該認清角色、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線?！?/p>

莎拉波娃很清楚，在國際女子網球巡回賽（WTA）負債累累的背景下，自己對于國際網壇還有女子賽場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除了最大的對手，美國名將小威廉姆斯，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在名氣上和莎拉波娃比肩。斯特拉斯堡國際賽的總經理丹尼斯·納吉朗，在2010年見證了莎娃參賽及奪冠的全程，而且感受頗深：“她出現之前，斯特拉斯堡國際賽幾乎無人知曉，但她的到來徹底改變了這項賽事的命運。從只有一個電視臺轉播變成了五個臺聯播，比賽的最后三天，觀眾看臺上座無虛席，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機緣巧合，斯圖加特公開賽將成為莎拉波娃復出的首站。但時機如此吻合，真的只是巧合嗎？這項公開賽的組織方是保時捷公司，也是莎娃的贊助商之一，他們巧妙地規避了監管限制，公開賽于4月24號開賽，莎拉波娃的解禁日期是4月26號，而她的首場比賽就被安排到了4月26日。表面上看確實沒有任何違規之處，但目前世界排名第一、公開賽衛冕冠軍、同樣由保時捷贊助的德國運動員安立奎·科貝爾卻質疑“真的很奇怪”。受監管限制，開賽后的前兩日，莎拉波娃仍不得出現在斯圖加特的場館內，既不能去取自己的入場通行證件，也不能在場地上進行適應性訓練。但這又能怎樣昵？“她的回歸會為整個斯圖加特公開賽增光添彩”，法國選手克里斯蒂娜·美拉德諾維奇的經紀人尼古拉·朗貝漢坦率地說。

離開賽場15個月后，莎拉波娃的首秀表現不俗，以7：5，6：3的比分擊退曾經的美網冠軍、意大利老將文奇，用勝利宣告了自己的強勢回歸。接下來一波干凈利落的三連勝，讓莎拉波娃順利晉級半決賽。但卻不敵法國好手梅拉德諾維奇，輸掉比賽的同時，也丟掉直接入圍法網資格賽的機會。

斯圖加特的比賽結束后，莎拉波娃又在馬德里公開賽上亮相，原本有機會在這項皇冠賽事中勝出奪得入圍溫網的機會，然而命運再次捉弄，她在次輪輸給了稱自己為“騙子”的布沙爾，再次錯失回歸機會。緊接著的一周她還會轉戰羅馬公開賽?？梢灶A想到的是，屆時球員休息室中的氣氛一定是火藥味十足。眾所周知，莎拉波娃和網球圈子相處得并不融洽。面對她獲準可持外卡參賽的優待，目前世界排名第11位的丹麥網球運動員卡洛琳·沃茲尼吉亞表示了質疑：“當一個運動員服用禁藥而被處罰后，她應該一切從零開始，靠自己的實力重回賽場”。同樣持不贊成態度的還有穆雷，就連一向較為審慎的喬一威爾弗雷德·特松加也在印第安韋爾斯網球賽后說不贊成法網發放外卡邀請，“這就好比一個孩子犯了錯，大人卻遞給了她一顆糖。那么下一次，她還會繼續犯錯，因為大人傳遞了錯誤的信息”。那么瑪利亞是否也想到了這點？會不會擔心在休息室里遭遇尷尬的局面？她在接受《巴黎人》雜志采訪時給出了一個冷漠的答案：“對我而言，去打巡回賽，就好比去辦公室上班。唯一的目標就是用專業的表現證明自己的實力，贏得大家的尊重，而不是和一群姑娘討論她們買的新車、最近去哪里逛街了、或是交了哪個新男友”。

在這一切精心策劃的背后，默默站著一個身影，一個莎娃陣營中至關重要的人物：她的經紀人，麥克斯·埃森巴德。在他位于邁阿密的辦公室中，這位難以打交道的IMG公司副總裁負責管理莎娃的大小事務，包括外界形象?！耙晃唤艹龅慕浖o人”，IMG法國公司前老板雷吉斯·布魯奈是這樣形容他的。確實，在小瑪利亞剛剛11歲時，他就在人海之中發掘出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2004年，僅17歲的莎拉波娃在溫網奪得職業生涯首個大滿貫冠軍時，是他向所有人宣布，將會把莎娃打造為世界巨星，像“勞力士那樣家喻戶曉”。為了讓這顆星星更璀璨奪目，他一次次啃下條件苛刻的代言合同。丹尼斯·納吉朗這樣回憶他們之間的接觸：“當年為了邀請莎拉波娃參加斯特拉斯堡國際賽，我主動聯系了埃森巴德。但幾周過去了，一點音訊都沒有。我堅持不懈地繼續給他留信息，還是沒有回復。最后，我收到了一條他發來的信息，上面只有幾個數字。沒有‘您好、“親愛的丹尼斯”或是‘謝謝，什么客套話都沒有，只有他們想要的價錢?！蹦谴?，莎娃的出場費是六位數。不僅如此，對方還提出了許多嚴苛的條件：“當瑪利亞乘坐的私人飛機落地后，作為接待方，我們必須嚴格遵守一系列程序。比如兩輛接待車輛、我必須得親自到場迎接、不得有媒體攝像……我和很多網壇明星都一起合作過，比如博格、潘納塔，還有諾阿，但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陣仗。我想即使自己捧紅過麥當娜，對方可能也還是一樣的態度?！?/p>

對于很小就懂得了包裝和營銷的莎拉波娃而言，這一切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她永遠將決定權緊握在自己手中，不被別人所左右。像埃森巴德所說的，莎娃想要成為“更加優秀的商界女強人”。利用禁賽時期的空閑時間，莎拉波娃參加了哈佛商學院的夏季課程，去NBA總部實習了三天，又在一家英國大型廣告公司VCCP做了一份實習。與此同時，她當然沒忘記自己于2012年創立的品牌“蘇格波娃”趁機大舉發展了公司業務。這個品牌此前推出的彩色糖果已是大獲成功，去年冬天又推出了全新的巧克力系列，并在

在俄羅斯，人們都親切地稱呼她“瑪莎”，這是當地人對“瑪利亞”的一種昵稱。雖然俄羅斯體壇在國際上日漸聲名狼藉，但莎拉波娃卻毫發無損，一直是個正能量的偶像。的確，莎娃9歲那年就已經離開俄羅斯去了佛羅里達，師從金牌教練尼克·波利泰里尼。沒錯，直到現在她也生活在美國，但莎娃一直與自己的祖國保持著緊密的聯系。在索契，她從小長大并第一次學會了打網球的城市，家鄉人民在她小時候訓練過的場地墻上畫了一幅巨型壁畫，以紀念她令人驕傲的光榮成績。索契冬奧會的開幕式上，她是六名傳遞圣火的火炬手之一；之前的倫敦奧運會上，她被任命為俄羅斯代表團的旗手。以前，俄羅斯小女孩兒都夢想長大了之后能成為花樣滑冰或是體操運動員。后來，俄羅斯經歷了私有化改革，安娜·庫爾尼科娃又成為人人羨慕的體壇巨星，而現在坐在這一位置的就是莎拉波娃?，斏撬心贻p女孩子們心目中的完美偶像，擁有超模般的相貌和身材、又是世界冠軍，既有錢、又有名?？梢韵胂?，去年她服用禁藥的新聞一經公布，在俄羅斯全國上下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俄總統普京在一次電視直播中為她辯護，堅稱：“服用米屈肼對于體育成績沒有絲毫影響，這只是單純地保護肌肉的藥物?！绷硪晃欢砹_斯體壇一姐，撐桿跳雙料冠軍艾琳娜·伊辛巴耶娃也站出來維護莎拉波娃，現身說法地表示自己的祖母也在使用米屈肼，但很顯然，這種藥物“并沒有讓老太太變成擁有超能力的英雄或神仙”。此外，一個叫做“盧比曲奇”的糖果公司，趁機推出了一款莎娃形象的棒棒糖，并貼著標簽保證“絕不含米屈肼”。該公司員工依格爾不無開心地說：“這款產品一上市就賣成了爆款”。當國際體壇仲裁院宣布將莎拉波娃的禁賽期限縮短至15個月時，俄羅斯日報《體壇快報》在其網站上展開了一項問卷調研。當被問到“您認為判罰結果是否合理時，67%的受訪者表示應該完全解除這項禁令”。當然了，最終處罰并未取消，但是瑪莎的正面形象也未受波及。德國和俄羅斯展開了聲勢浩大的促銷活動。此外，莎拉波娃的投資步伐也不曾停下。作為防曬品牌Supergoop！的合作人，她參與了產品推廣；全新網絡付費交流平臺Charly背后有她的注資（她懂得如何變時間為金錢）；“終極格斗錦標賽（UTC）”的股東名單中也出現了莎娃的名字，投資這項賽事的還有其他明星，例如男演員本·阿弗萊克以及愛國者隊的四分衛湯姆·布雷迪。

受禁賽影響，莎娃在體育賽事上的收入驟減。自從在2016年澳網四分之一決賽中輸給小威廉姆斯后，她再未出現在任何正式比賽中。非但沒有比賽獎金進項，而且由于未按合同規定打滿一定數量的公開賽，她還得向贊助商們賠付違約金。所有這些因素讓她的小金庫日漸告急……連續十一年，莎拉波娃都占據著《福布斯》雜志“全球最會賺錢的女運動員”名單第一位，卻不得不在去年將榜首的位置拱手讓給了小威廉姆斯。2016年，她全年收入約2200萬美元，低于小威的2900萬，同樣也遠低于自己在2015年收入囊中的3000萬。但據《福布斯》預估，莎娃的總身家約在3億美元左右。

在她簽約的贊助商中，除去瑞士鐘表品牌泰格豪雅在2015年12月合同到期后沒有續簽外（合同估值約為1000萬美元），其它合作伙伴雖然在禁賽風波后全都表示將暫停合作，但事實上卻未曾拋棄莎拉波娃。這無疑是一劑強心針。贊助商們和波娃間的淵源都頗深：海德自2011年起與莎娃合作、依云水2010年、保時捷2013年、還有耐克……說到耐克，故事就更長了，莎娃11歲時與耐克簽下代言合同，此后又數次續簽，最近一次是在2010年，雙方簽下長達8年的合作協議，合同總價值更是高達7000萬美元，為當時女子運動員創下的最高紀錄……所以，耐克從未想過要終止和莎娃之間美好的合作，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運動品牌很早之前就已經為莎娃復出之戰專門打造了限量版戰袍，名為“歸來”，顏色靈感來自繡球花。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一直堅持著艱苦的訓練，還專門聘請了一位私人醫師，以確保自己不會再在藥品問題上出現任何新的“紕漏”；她強健的體魄一如禁賽前，堅毅的信念也未曾有一絲動搖。莎拉波娃要向全世界證明，自己還是那個莎娃。是啊，她完美的形象一塵不染，商業價值蒸蒸日上。正如約翰·伊萊亞斯在他昏暗的維多利亞風辦公室中所說的那樣：“瑪利亞就好比網壇的克勞迪婭·希弗，代表著當今全球女子運動員最美好的樣子”。

但就緒的幕簾在16日重重落下——法國網球聯盟主席伯納德·朱迪切里在其facebook上直播時宣布：“我決定不為莎拉波娃發放外卡參賽，對莎拉波娃及其粉絲致以歉意。她本人和粉絲可能會對此非常失望，但保護法國網球公開賽，維護這項賽事的高水準是我的責任和使命?！彪m然莎拉波娃已經準備好重新出現在聚光燈下，就像舞臺劇中獨一無二的女主角（“球場就是我的舞臺”，莎娃說過），但開劇時間，仍需等待，希望這個時間不。會很久。